李宣聞言頓覺愕然,伸手接過檀木匣,啟開封緘的黃絹詔書——
“朕膺昊天之眷命……今有忠勇將才李宣……
襄樊之役,金蒙合勢……宣乃率孤軍,決機兩陣,斬首萬級……復潛刃金主于敵國,梟首宮門。
此誠社稷非常之功,雖衛霍不能專美于前,汾陽未足比隆于后。
敕命如左:
一、特授李宣知永興軍府事,領永興軍路招撫使……
二、加封開國武功侯,食邑……
三、許建旌忠祠于京兆府……
四、所部義士,各晉封賞……戰歿者錄其孤,傷廢者贍其家。
於戲!山河帶礪,永銘衛霍之勛;鐘鼎旗常,丕振韓岳之烈……”
另還有一道圣旨,是為朱彬案平反,追贈其為太子少保,不復贅言。
李宣覽罷,不禁雙眉微挑,眼底浮起驚色。
他本擬前番手刃欽差,必招帝王雷霆震怒,怎料不僅未提降罪之事,反倒大加追封。
但他心如明鏡,轉瞬便洞悉個中關竅。
“莫非我刺殺金帝的消息傳回臨安,那皇帝被驚破了膽?”
李宣闔上黃絹,嘴角噙笑問道。
“何止是陛下,奸相賈似道更是嚇得夜不能寐!我這一路行來,又聞你誅蒙汗、奪長安,驚得險些跌下馬去。這些消息傳回臨安,只怕陛下腸子都要悔青了!”
上官海棠朗聲大笑,眉宇間英氣逼人,更添三分颯爽風姿。
“他們本打算封你個有名無實的‘永興軍路招撫使’,既平你心中怨氣,又防你權柄過重。豈料你一夜之間攻破長安,這招撫使倒成了實打實的封疆大吏!”
言語間既透著驚詫,又掩不住由衷欣喜。
李宣卻搖頭道:“這官職是蜜糖也是枷鎖。今日得封招撫使,行事固然名正言順。可來日若要舉旗,反倒成了絆腳石。”
此中關節甚是明了——
若以義軍身份起事,他日劍指南宋亦無不可;但若受了宋廷官職,將來反戈一擊,難免落個背主罵名。
上官海棠聞言笑意驟斂:“那你待如何?抗旨么?”
“不拒,亦不受。南朝皇帝既畏我刺殺金帝、蒙汗的手段,斷不會因我不公然稱臣而問罪。”
李宣唇角微揚,眼中精光閃動。
“為保項上人頭,他必會強壓怒火,自顧自地大加封賞,向天下人宣稱我是他的臣子。恰似這北疆諸路早屬金國百年,南朝不照樣自欺欺人?”
“妙哉!如此行事,正合‘緩稱王’之要旨。不公然與宋廷對立,亦不俯首稱臣,只將刀鋒指向金國。既占大義名分,又不至舉世為敵。”
上官海棠眸中精光一閃,暗嘆這少年心思縝密。
“正是。只要我能驅逐女真韃虜,甚至將蒙古鐵騎趕回漠北,屆時天下大義自會加身。到那時,便不是我要向臨安稱臣,反倒是那趙官家該向我低頭了。”
李宣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閑話家常。
上官海棠聽在耳中,卻覺字字千鈞,霸氣凜然。
她眼底異彩連連,終究不是尋常閨閣女子,瞬息便斂了心神,轉而憂慮道:“只是這長安城雖已拿下,要守住恐怕不易。”
“無妨。守城原比攻城容易,若非我天下會高手如云,又逢長安守備空虛、金兵麻痹懈怠,豈能以萬余之眾破此雄城?”
李宣負手而立,言辭擲地有聲。
“縱使金國調集十萬大軍來攻,我亦有把握守住。”
言及此,他展顏道:“你可別忘了,我如今可執掌著丐幫打狗棒!早已傳令幫眾齊聚長安,眼下城中丐幫弟子已逾萬人。更不必說終南山深處那四五萬流民,雖不能攻城野戰,守城卻是綽綽有余!”
在這亂世之中能活下來的流民,十之六七皆是精壯漢子。
那些老弱婦孺,多半早已埋骨荒野……
這些流民多是走投無路之人,有的更是從土匪、官兵的屠刀下,被李宣與天下會高手所救。
會中不僅給了他們溫飽,更賜予安身立命之所。
因此他們對李宣與天下會,雖不敢說個個愿效死力,但忠心卻是毋庸置疑。
這位年輕的會首,數年間創下多少驚天偉業?
襄陽大捷尚在其次,如今更是連斬金蒙兩國皇帝,又奪了長安雄城。
在這些如今已是天下會會眾的流民心中,李宣的威望早已遠超臨安那位官家千百倍,說是視若神明也不為過。
這些人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親身領教過金國官府的殘暴,若是守不住此城,只怕人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好不容易尋到一方立足之地,眼見生活有了盼頭,豈能容它再度化為泡影?
天下會上下,必當同仇敵愾,誓死不降。
再者,往日天下會只能帶著流民在終南山墾荒狩獵,加上李宣四處剿匪所得,才勉強整備了五千兵馬,已是左支右絀。
而今奇襲拿下長安,城中糧倉堆得滿滿當當,竟有六十余萬石存糧!
足夠全城軍民半年之用,若是精打細算,撐上一年也不在話下。
如此,且不說眼下金國內亂不休,能否調集十萬大軍來攻。即便真來了,他們的糧草輜重,又經得起一年半載的消耗么?
李宣對此早已成竹在胸,否則豈會行此險招直取長安?
當日若奇襲未果,兩三個時辰內攻不下這座雄城,他必當機立斷率部遠遁,斷不會戀戰糾纏。
上官海棠將圣旨送達之后,并未即刻啟程回京。
她這半月來舟車勞頓,稍作休整也是情理之中,縱使朝廷與端王知曉,也斷不會因此怪罪。
不過這只是表面緣由,實則她憂心金國調遣大軍進犯長安,屆時李宣獨木難支,故而特意留下相助。
李宣麾下雖不乏江湖豪杰,但熟諳兵法、能統率三軍者,卻是屈指可數。
黃藥師與程英雖飽讀兵書,卻未曾真正領兵作戰,固然比尋常武夫強上很多,終究難稱良將,仍需在沙場上磨礪。
洪七公執掌丐幫數十載,雖擅調度幫眾,但行軍布陣終究有別,非其所長。
以三人眼下能耐,各率兩三千人馬尚可應付,若兵力再多,便難免左支右絀。
何況黃藥師與洪七公在緊要關頭,尚需抽身執行“斬首”等要務,李宣帳下可用之將著實捉襟見肘。
幸而郭靖助李宣攻取長安后,當即攜家眷前來相助——
郭大俠素來不愚忠于宋室君王,否則也不會在忽必烈等人面前,直言不諱斥責南宋君臣是“昏君奸相”。
他自幼長于漠北,生父更是命喪宋軍之手,未向宋廷尋仇已是深明大義,豈能強求其盡忠?
鎮守襄陽那是為了漢家百姓,否則又怎稱得上“俠之大者”!
郭靖、黃蓉皆精通韜略,更助呂文德鎮守襄陽十余寒暑,非但堪稱將才,甚至可稱帥才!
得此二人相助,長安防務方算妥當,只是仍顯人手不足。
而上官海棠不僅熟諳兵法,更曾執掌護龍山莊八百緹騎,剿滅過諸多江湖幫派與綠林匪寇。
故而論及實戰閱歷,她反倒是李宣麾下僅次于郭靖、黃蓉之人,猶在程英之上。
只是靜候半月有余,未等來金國大軍壓境,反倒等來了朝廷的又一道圣旨!
此番不僅準允李宣開府建牙,更授予他總攬陜西諸路軍政大權,特許其自行募兵,抵御北方強敵。
上官海棠也不必回京了,可以名正言順的跟在李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