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金國大興府,皇宮內院。
夜色已深,三更梆子剛敲起,金國皇城的琉璃瓦上掠過一道青影。
李宣足尖在飛檐上輕點,身形輕盈迅捷。
他整個人如同被夜色浸透的幽靈,貼著宮墻陰影游走,無人能察覺分毫異樣。
當日周伯通欲要同行,被他婉拒。
正如他曾對郭靖所言,行刺之事,人多反倒誤事。
至于上官海棠,雖對李宣的造反大計頗為欣賞,卻不肯久留,執(zhí)意返回臨安。
按她的說法,首先無痕公子尚在替她執(zhí)掌天下第一莊,不回去實難安心;其次,他此時回到趙無視身邊臥底,或許比跟隨李宣更有價值。
李宣不贊同她這般冒險潛伏,畢竟兇險難測。
可上官海棠不愿棄恩師于不顧,他亦無立場強留。
至于她是否會向趙無視泄露他的謀劃,李宣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既敢直言不諱,便不怕風聲走漏。
畢竟李宣打算在金國境內起義,趙無視身為大宋王爺,又能如何?
至于那九字真言是否會被趙無視學去——且不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趙無視向來剛愎自用,豈能輕易改弦更張,學會信任下屬、分享權柄?
即便他當真痛改前非,如今起點也未必比李宣更高。
他苦心經營賢王之名近二十載,一旦舉兵造反,大宋朝野又當如何看他?
且短期內,經歷政變的南宋國力必然受損,趙無視想要整合朝局,絕非易事。
若要操練兵馬、振興國勢,再與金蒙爭鋒……恐怕再給他一二十年光陰,也難有作為。
然這些時間于李宣而言,已足夠發(fā)展壯大。
若到了那時,他連割據一方、抗衡南宋的實力都無,那也不必再談什么再造乾坤、爭奪天命垂青。
不如潛心修煉,靜候混沌鼎覺醒穿梭神通,待下個世界再謀大業(yè)。
更何況,李宣對自己的眼力頗有信心,上官海棠斷不會將那些話泄露給趙無視。
言歸正傳。
御膳房后院的桂花樹下,主管太監(jiān)趙德全正打著酒嗝清點明日要用的食材。
忽然一陣穿堂風掠過,他后頸汗毛倒豎,還未回頭,便覺一只冰涼的手掌按在了自己天靈蓋上。
“借尊駕身份一用。”
這聲音飄忽得像是從九幽地府傳來。
趙德全剛要呼喊,李宣左手小指在他耳后翳風穴輕輕一拂,這老太監(jiān)頓時如爛泥般癱軟下去。
右手自懷中取出瓶瓶罐罐,在臉上涂涂抹抹,不過須臾功夫,后院水池中已映出一張與趙德全分毫不差的面孔。
不一會兒,換了太監(jiān)服色的李宣托著描金食盒,邁著從容步伐,不疾不徐地穿過層層宮闈。
守衛(wèi)的禁軍見他腰間懸著御賜牙牌,連查驗都免了。
仁政殿外的銅鶴香爐吐著龍涎香,值夜的宮女正在犯困。
李宣左手食盒里裝的,是金帝每日睡前必喝,且必須由趙德全親手送上的安神湯,右手袖中卻已暗扣三枚玉珠。
殿內燭火搖曳,金帝完顏壽敘正在批閱蒙古大軍陳兵桓州的軍報。
這位昏庸之名遠播在外的皇帝,眼下看來倒是頗為勤政。
“陛下,該進安神湯了。”
李宣弓著腰,連趙德全說話時左眼微跳的習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能探得這些御膳房總管的詳細情報,自然少不了丐幫大興分舵的功勞。
在潛入皇宮之前,他已下令讓除了埋得極深的暗子以外,其余在中都的丐幫弟子暫時撤離。
以免這皇帝死后,金國朝廷得知事涉丐幫,展開全面報復。
“嗯。”
完顏壽敘頭也不抬地伸手,忽然龍袍下的肌肉一僵。
這位聲名狼藉的皇帝,卻是心細如發(fā),竟從遞湯的指尖察覺到了劍客特有的繭子。
李宣反應何等之速,立時察覺不妙。
電光火石間,左手并指如劍斬向皇帝喉間廉泉穴。
完顏壽敘甚至來不及呼喝,端碗的右手便垂落下去,湯水的潑灑滿地。
李宣為防萬一,右手扣住的三枚玉珠同時電射而出,正中完顏壽敘胸膛。
“噗!”
喉骨亦被指力輕易震碎,鮮血噴灑在幾案上,染紅了一疊奏折。
完顏壽敘瞪大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對方袖中飄落的雪白箋紙——
“丐幫李宣”四字,殷紅刺眼。
一刻鐘后,李宣已出了皇宮,腳步正在中都各處屋頂上飛掠。
他運起“踏雪無痕”輕功,身形如青煙,一步數丈。
所過之處,檐角銅鈴不驚,瓦上霜露不碎,唯有懷中千張檄文紛紛揚揚,似雪片落下。
有起夜的人抬頭望見那道踏月而行的身影,還當是仙人夜游,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直至他完成一切離開中都,皇宮大內才有人察覺異樣。
掌燈的宮女去添香油時,看到仁政殿一片狼藉之相,嚇得連聲驚叫。
待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去扶倒在龍椅上的皇帝,那顆頭顱竟齊頸而落——原來李宣的指力早將頸椎震成齏粉,只留層皮肉連著。
緊接著,殿外值守的禁衛(wèi)察覺到動靜,紛紛涌入。
“有刺客!有刺客!陛下駕崩了!”
這聲厲喝登時如野火般燒遍皇城。
禁軍統(tǒng)領靴子都跑掉了一只,提著刀在宮墻間飛奔。
城中的各部大員半夜驚悉陛下遇刺,顧不上穿戴整齊,便齊往皇城狂奔。
更有早已野心勃勃的皇子得到消息,登時下令集結兵馬,欲搶先一步登臨皇城……
卻在這最混亂的時刻,上千張檄文從城樓飄落,上面“金帝虐民如豺狼,今吾誅之如屠狗”的字跡在星光下泛著血色。
原來是李宣將檄文藏在了宮門縫隙,一旦宮門洞開,自然飄落而下。
及至朝陽自東方升起,滿城都在傳唱一首不知來歷的童謠——
“青竹杖頭懸日月,十八掌開新紀元。
莫道乞兒無紫氣,叫花堆里臥金鑾。”
一夜之間,金帝橫死。
盡管金國朝廷很想掩蓋真相,但那城中各處散落的白紙紅字,卻早已被各國細作暗自收藏,正飛往天下各處。
何況而今幾位在京的皇子為奪皇位,已攪得局勢亂做一團。
又哪里還有人有余暇,去理會那些檄文和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