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與東廠的糾葛,自然要數當年朱府滅門一案,乃是由東廠大檔頭率領皇城司人馬親自動手。
除此之外,李宣實在想不出還有何牽連。
【當年趙無視救走“朱家幼子”一事,以東廠的手段,想必早已查得水落石出。至于“朱家幼子”后來“化名”為李宣,曹正淳是否知情,卻不好斷言......
但從眼前這人的態度來看,怕是已有所察覺。然此事究竟是東廠自行查探所得,還是趙無視有意泄露,尚難定論?!?
他心念急轉,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
若曹正淳已然知曉,如今的“李宣”便是昔日的“朱彬幼子”,借宣旨之機派手下前來試探,那眼前這宦官的態度,便說得通了。
想到此處,李宣已有計較。
呂文德神色尷尬,似是擔憂李宣年少氣盛,會與京城來的貴人起沖突,卻又不好出言相勸——
他深知眼前這少年看似溫和,實則手段何等凌厲!
一旁的郭靖則面露慍色,心想這些閹人難怪自古聲名狼藉,行事如此囂張跋扈,無故折辱他人,實在令人生厭。
他為人剛正不阿,縱使年近不惑依舊秉性難移,當即便要出言駁斥。
然不待郭靖開口,李宣已搶先一步將二人拉至身側,暗中催動內力,激起周遭氣流翻涌,風聲獵獵,恰好遮掩三人密談。
對那轎中之人,竟是置若罔聞。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眼下情勢危急,我決意潛入中都,行刺金國皇帝!”
此言一出,郭靖頓時忘了慍怒,呂文德也顧不得尷尬,雙雙怔在當場。
二人萬沒料到,他竟會生出這般膽大包天的念頭。
“我與你同去!”
郭靖略一遲疑,出人意料地未加勸阻,反倒主動請纓。
“師兄竟不攔我?”
李宣頗感意外。
他原以為以郭靖沉穩的性子,聽聞此計必會極力反對。
豈料非但毫無勸阻之意,反倒直言要并肩而行。
“為何要攔?眼下十萬火急,固守不過是權宜之計。若能刺殺金國皇帝,縱不能令金國覆滅,也足以使其陣腳大亂,解燃眉之急。”
郭靖淡然一笑。
李宣忽地想起,眼前這位敦厚持重的師兄,當年也曾夜闖皇宮。
且非是孤身犯險,更還帶著黃蓉,以及那時重傷未愈卻仍貪嘴的洪七公。
對郭靖而言,夜闖臨安皇宮與潛入中都皇城,想來難度相差無幾。
甚至行刺皇帝,他自忖也未必不能得手。
但這些年來始終未曾付諸行動,實因他深知刺殺皇帝或許不難,難的是事后如何全身而退!
縱以郭靖如今的武功造詣,也不敢說能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將戒備森嚴的皇帝斃于掌下而不驚動旁人。
一旦驚動守衛,千百禁軍合圍而上,再輔以密如飛蝗的強弓勁弩,縱是五絕高手亦有隕落之危!
郭靖并非貪生怕死之輩,但他深知即便皇帝駕崩,一個王朝也難頃刻覆滅。
情形甚至可能適得其反,激出更大禍端——
金國舊主若亡,新君登基首要之事,必是舉兵為先帝復仇。
不論能否查明真兇,這罪名終歸要落在南宋朝廷頭上,繼而揮師南征。借外患平息內憂,此乃自古帝王慣用手段。
何況對當年強盛的金國而言,吃飯睡覺打南宋,簡直如同家常便飯。
如此盤算下來,與其賭命行刺金國皇帝,倒不如留著這有用之軀鎮守疆土更為劃算。
郭靖熟讀兵法,又有黃蓉這位女中諸葛常伴左右,豈會參不透其中關竅?
但李宣不同,郭靖深知這位師弟的修為,如今已凌駕于恩師之上。
潛入皇城行刺帝王,于他而言絕非難事。
最要緊的是,如今金國氣數將盡,內憂外患之重更甚大宋。
朝中諸皇子明爭暗斗,塞外蒙古鐵騎虎視眈眈。
若此時金帝暴斃,皇位傳承必起波瀾,那些皇子為奪大位,怕是要斗得你死我活。
哪還有余力揮師南下?
屆時金國各方勢力再難同心,縱使蒙古來犯,他們多半也會選擇保存實力。
否則一旦自家實力折損過重,豈不正給了其他皇子可乘之機?
其實自李宣在萬軍之中斬殺忽必烈與兀顏仲寬得手后,郭靖便已在思量行刺金帝的可行之處。
更與黃蓉商議過,二人皆覺此計可為。
只是近來妻子剛生產,他不得不暫將此念按下。
不想金國竟去而復返如此之快,更未料到李宣先一步道出此計。
說來倒是英雄所見略同。
“且不說襄陽防務還需仰仗師兄與呂安撫同心協力,單論行刺之事,從來便不是人越多越好?!?
李宣斬釘截鐵地搖頭,神色堅毅如鐵。
“再者,師兄莫非忘了小弟的看家本領?”
說著,他輕點自己面頰。
郭靖頓時恍然,再不堅持。
他忽端正抱拳,鄭重道:“此去務必謹慎行事,縱使行刺不成,也定要全身而退。宣弟之才學武功,勝我十倍有余,你對漢家江山的重要,遠非一個金國皇帝可比!”
他心知李宣所指乃是易容之術,這些年親眼所見其神乎其技,不僅容貌,連聲線體態都能模仿得真假難辨。
實則郭靖不知,李宣最大的依仗尚不是易容術,而是那永續不衰的“和光同塵”神通。
“既如此,軍情如火,刻不容緩,小弟這便啟程!”李宣當即就要動身。
呂文德急道:“那圣旨如何處置?”
李宣淡然一笑:“吾等舍生忘死赴國難,豈是為求一官半職?何況本就是一介布衣,未食君祿,何須對皇帝唯命是從。呂安撫自行定奪便是!”
這番話說得頗有離經叛道之意,但聽在呂文德耳中,心下卻真正添了幾分敬重。
這世間能有幾人,敢言舍生忘死卻不為功名利祿?
郭靖更是心生知音之感,朗聲贊道:“宣弟真豪杰也!”
“告辭!丐幫事務有勞師姐費心!”
李宣對呂文德反應渾不在意,將打狗棒交給郭靖,身形驟然拔地而起,轉瞬間已踏足屋檐,驀然回首望向那轎子,沉聲冷喝:
“閹狗,有膽便跟我來,莫要在城內動手,傷及無辜百姓!”
在旁人看來,分明是李宣遭那宣旨宦官羞辱,憤怒已極。
自襄陽大捷后,關內百姓誰人不識李宣威名?此刻見這位大英雄竟遭朝廷鷹犬折辱,無不義憤填膺。
同時也對李宣盛怒之下,還能顧及百姓死活大為感動。
“不愧是逆賊之后,果然目無君父!膽敢侮辱欽差,看來是真不想活了!”
轎中之人聞言不由陰惻惻冷笑,雄渾內力驟然爆發,轟然沖破轎頂,直追而去。
便在此時,后方馬車內忽傳出一道清越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