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兀顏仲寬遮掩住忽必烈尸身回營,為穩軍心,非但秘不發喪,更作智珠在握之態。
他撫劍朗聲道:“大帥不過皮肉之傷,不日便可痊愈。”
甚至為取信三軍,竟傳令各部卸甲休整,養精蓄銳以待翌日攻城。
然自忽必烈被擄后音訊全無,兼之軍中大將折損過半,士卒難免暗生疑竇。
不過,兀顏仲寬這番作態,目的也只是暫穩軍心——若非主帥安好,豈會明日照常攻城?
待明日一到,再宣布忽必烈傷勢加重,準備班師回朝,士卒反應便不會過于激烈。
金蒙聯軍遂只留一應哨騎警戒,余眾皆強壓疑慮,各自歸帳。
未料將士方臥,忽覺地動山搖。
但聞遠處號角長鳴,哨騎嘶聲厲喝:“敵襲!敵襲!速結陣御敵!”
其聲未落,又聽四面八方炸雷般吼聲:“忽必烈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殺!”
竟是用漢、女真、蒙古三種語言輪番呼喝,如驚濤拍岸,此起彼伏,響徹南北,一時間竟似各處皆已陷落。
兀顏仲寬千算萬算,獨漏夜襲之防,究其原因有二。
其一,若是下令大張旗鼓戒備夜襲,反令士卒更疑主帥之生死。
其二,更因百年征戰中,宋軍素來龜縮守城,此念已深植金蒙將士骨髓——豈料今夜,羔羊竟化作豺狼!
李宣親率千余輕騎如銀蛇出洞,馬蹄裹布悄襲敵營。
沿途哨騎未及示警,便被飛蝗般的箭雨釘死道旁。偶有漏網之魚奔回報信,宋軍鐵騎已殺至轅門!
霎時間營盤大亂,那“忽必烈已死”的吼聲更似催命符咒。
偏生各營統領早被李宣射殺大半,群龍無首的士卒聞此噩耗,頓時如無頭蒼蠅般潰散奔逃。
兀顏仲寬獨坐帥帳,正憂思忽必烈之死,輾轉難眠。
他正苦思撤軍之策,又考慮班師回朝后如何應對兩國高層責難。卻忽聞帳外喧嘩大作,登時面色驟變。
“何人膽敢泄露大帥死訊?”
他拍案而起,眼中寒芒閃爍。
原來他只零星聽到幾聲呼喊,其中夾雜著“忽必烈”、“身亡”之詞,還道是有人泄密。
話音未落,那先前被他掌摑的將領已踉蹌闖入,甲胄染血,拜道:“大帥,敵襲!”
兀顏仲寬大驚,怔愣片刻方難以置信道:“何方兵馬?人數幾何?”
那將領支吾道:“似是襄陽守軍,以那闖營少年為首,觀其聲勢,恐有數千輕騎!”
實則慌亂之中,他亦不知虛實,此言只為掩飾自家無能而已。
“廢物!還不速去調兵御敵!”兀顏仲寬怒斥。
將領跪地急道:“軍中將領十損六七,各部亂如散沙。唯有大帥親臨,方能重整旗鼓!”
此言非虛。
行軍布陣絕非兒戲,若無將領坐鎮,縱有百萬雄師亦如無頭之蛇。
李宣早先斬殺諸多金蒙將領之效,此刻盡顯。
也正因如此,他方敢以一千六百輕騎,分三路突襲敵軍大營。
金蒙大軍雖眾,卻因缺將少帥,各部只能各自為戰,難成合圍之勢。
襄陽騎兵所過之處,堪稱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
何況金蒙士卒久不見忽必烈現身,又聞主帥已死,軍心自然大亂。
且李宣麾下皆是江湖好手,沖陣之際專挑百夫長以上軍官下手,刀光劍影間,敵軍指揮盡斷。
兀顏仲寬心知肚明,此刻若忽必烈能現身壓陣,軍心自然立時穩固。
縱不能反敗為勝,起碼可調集數千精銳,斷不至讓千余敵軍如入無人之境。
然——忽必烈早已魂歸黃泉,如何能再臨戰陣?
何況若他還活著,即便李宣膽大包天,也不敢僅率千余騎便來夜襲五六萬大軍!
“大帥傷勢未愈,豈能輕動?若再遭敵襲,則三軍危矣!休得多言,速去御敵!”
兀顏仲寬厲聲呵斥,實則心亂如麻。
那將領見他如此,心中更篤定忽必烈已死,面上卻不敢違令,只得抱拳退下。
但他領命去后,卻并未依言積極防御,而是對親近將官道:“忽必烈既亡,我等大不必再為蒙古人賣命。戰后罪責自有副帥承擔,何苦搭上自己身家?”
此言一出,本就對蒙古心懷不滿的金國將領紛紛意動。
面對李宣等人凌厲攻勢,他們非但不阻,反而暗中集結部眾,悄然北撤。
戰局瞬息徹底崩壞!
李宣察覺敵軍戰意潰散,心中自是大喜。
然卻未去追擊潰兵,而是率眾直取中軍大帳——他心知肚明,忽必烈既死,兀顏仲寬必假扮其,居于主帳發號施令。
只要斬其首級,此戰可定!
馬蹄如雷,李宣青衫獵獵,直逼帥帳而來。
雖多數金將已悄然北遁,帳前卻仍聚著數百死士——既有兀顏仲寬的親衛鐵騎,亦不乏忽必烈的貼身狼衛。
親衛者,主將之肝膽也。主亡則衛死,縱得殘生歸去,亦難逃軍法森嚴。
故雖亂軍之中,這些死士猶自列陣如鐵。
然眼下忽必烈死訊愈傳愈烈,那些蒙古狼衛終是按捺不住。
“為何阻我等面見王爺?”
“爾等女真豬狗,也敢攔我蒙古勇士!”
“我看金賊早懷二心,此番必是打算借機謀害王爺,不妨殺進去!”
蒙古人在聯軍中本就囂張跋扈,自覺高人一等。
他們這些忽必烈的親衛,更是連兀顏仲寬都未必放在眼里。
正爭執間,忽聞破空銳嘯——
“噗噗噗!”
火把搖曳中,十余名親衛統領眉心綻血,無聲栽倒。
這正是李宣再度出手,以“彈指神通”勁力,施展“滿天花雨擲金針”的暗器手法。
幾乎同時,他身后眾將士亦紛紛彎弓搭箭。
霎時間箭矢如雨,往帥帳方向落去。
壓根不用瞄準,只因此處人滿為患,箭矢落處,必有慘嚎聲起!
“結陣!”
蒙古狼衛與金國近衛只得暫棄前嫌,攜手御敵。
豈料李宣忽從馬背騰空,青鋒出鞘如龍吟。
手中“河朔劍”寒芒暴漲,霎時劍氣漫天,十余名衛士喉間血線乍現,旋即人頭落地。
人影未停,已掠入帥帳。
再出時,雙手赫然已各提一顆首級!
李宣右腳挑起地上長槍,將兩個人頭一并刺在槍尖,內力鼓蕩,聲震四野:
“忽必烈、兀顏仲寬俱已伏誅!負隅頑抗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