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宣與全真七子定計已畢,便各自依計而行。
馬鈺攜孫不二返回山門,召集門中弟子,余下五子則隨李宣直奔山下。
待行至山腰,日已西斜,暮色四合。
五人隱于古樹枝椏間,俯瞰山下連綿營寨。
“金兵守備如此森嚴,欲要潛入恐非易事。”譚處端捻須蹙眉。
李宣聞言微微一笑,道:“無礙,某自有妙法,諸位道長且觀之。”
言罷,他在五子驚疑目光之中,自懷中取出一張半透薄紗,以及數個瓷瓶。
但見他將薄紗徐徐展開,仔細覆于面上,又取草木汁液混以塵土,佐以瓷瓶中諸般粉末,在面上細細涂抹。
五子瞠目結舌間,李宣面容漸次變幻——
面色慘白似雪,雙頰微微凹陷,眼窩深幽,眸泛青光,竟與那蒙古三杰瀟湘子一般無二!
若非是親眼所見,又曉得瀟湘子方才已斃于己等之手,五子幾欲以為活見鬼魅。
“煩請將瀟湘子衣冠與其兵刃予我。”
李宣忽然開口,聲若砂礫摩擦,低沉沙啞,陰氣森森,竟與瀟湘子嗓音分毫不差。
丘處機、王處一聞言,忙遞上一應物件。
此刻,幾人方才明悟,下山前李宣令他們從瀟湘子尸首上扒下這些物件的真正用意。
李宣接過哭喪棒,更衣束發,儼然瀟湘子再生。
他縱身躍下古樹,稍微伸展體態,渾身骨節立時“咔咔”作響,身形竟憑空拔高兩寸,便連體態亦與瀟湘子相差無幾。
“諸位道長在此稍候,某去便回。”
“瀟湘子”向幾人森然一笑,在五子駭然注視下,迤迤然向山下營寨行去。
“此等易容之術,當真神鬼莫測!”
“若非親眼得見,誰敢相信?”
“若能探清敵營虛實,此戰勝算必然大增!”
丘處機等人遙望李宣背影,心下既驚且喜。
譚處端撫須長嘆道:“此番咱們全真教,怕是要欠下桃花島莫大人情了。”
余者聞言俱是一怔,旋即紛紛頷首。
卻說李宣大搖大擺行至金營轅門,守卒見其形貌,果然不敢盤詰,反倒個個退避三舍,面露懼色。
原來這瀟湘子兇殘之名,早在前些年金蒙交戰之時,便已震懾北疆。
當年他憑一手毒術,助蒙古毒殺金兵數以千計。
若單論惡名與兇威,縱是蒙古三杰其余二人與國師金輪法王相加,亦不及他一人!
更兼金國如今已然勢微,對蒙古可謂處處退讓,那些兵卒哪敢對這等煞星指手畫腳?
李宣本只因身形相仿,才選了瀟湘子冒充,不想竟歪打正著。
當下在營中往來穿梭,直如入無人之境。
以他過目不忘之能,轉眼便將糧秣、軍械、火藥等物堆放之處盡數牢記。
金輪法王此番拜山,原道是手到擒來,所率兵馬不過兩千之數,輜重火頭盡在其中,只為以防萬一而已。
然則隨軍卻攜有十余門火炮,實是存了以威壓人之念——但教那火炮往各處山頭一架,區區江湖門派,又何須真個刀兵相見?
此念非金輪法王獨有,便是那金國將領亦作如是想。
故而那火炮存放之處,守備之嚴更甚糧草三分,真個是滴水不漏。
李宣探明虛實,復又堂而皇之地離了敵營。
返回山腰之時,瞧見一應引火之物已然按其吩咐,準備妥當。
眾人見他安然歸來,面上喜色難掩,正待相詢,卻見他折枝為筆,就地將金營布防一一繪出。
“糧草在此,火藥在此,還有軍械……”
寥寥數筆之間,敵營虛實已盡在掌握。
丘處機撫掌大笑,贊嘆:“妙哉!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今既洞悉敵情,豈有不勝之理?”
譚處端亦甚欽服,拱手道:“目下當如何行事,我等但憑少俠差遣。”
余者皆無異議,已然是對這少年佩服得無以復加。
“既如此,小可便當仁不讓。”
李宣自知事情輕重,故而未有謙讓推辭,當即分配人手,將諸事安排明白。
末了,他不忘叮囑道:“待譚道長焚其糧草,見煙火起時,余處方可動手。事成后于中軍會合,彼時當同進同退,守望相助!”
又謂馬鈺二人道:“待金營火起時,請二位道長即刻引兵,分別自左右山麓沖下,以成夾擊之勢!”
“這是自然。”
馬鈺兩人當即應是。
諸事齊備,暮色已深。
丘處機等人皆背負數個裝滿火油的竹筒,各擇方位潛行入營。
幾人俱是當世一流高手,又得李宣詳述布防,潛入自是輕而易舉。
李宣則仍作瀟湘子狀,威風凜凜重返敵營。
待他行至火藥庫百步外,忽聞兵卒疾呼:“走水了!糧草起火!”
“快來人,走水了!”
頃刻間,營寨大亂,處處火起煙騰。
李宣二話不說,抄起道旁營寨照明所用火把,身形如鷂子翻身,一腳踹飛策馬而來的某個校尉,奪其坐騎直沖火藥庫。
途中反手揭開一個竹筒,火油頓時在其身后潑灑如雨。
及至庫前,信手將火把擲地,烈焰頓如毒龍吐信,沿油跡疾竄。
那些守備兵士此時已然回神,察覺到這“瀟湘子”似有不妥,當即在上官指揮下,有的挺槍刺來,有的彎弓搭箭。
李宣見狀猛地縱身躍起,雙足狠踏馬背,身形登時騰起四丈有余。
槍尖盡數落空,箭矢亦只將那匹可憐的馬兒扎成了刺猬。
半空中,李宣摘下背后四五個竹筒,高高拋起。
與此同時,早已蓄勢待發的火焰刀掌力破空而出,徑將竹筒全數劈碎。
“轟!”
火油經熾熱內力引動,立時當空焚燃,李宣身下頓時化作熊熊火海。
火光掩映之中,其人直如火神降世。
“啊啊啊——”
下方不少兵卒遭烈火焚身,立時慘叫連連,少數未受波及者即再度彎弓,箭矢瞬息間再度如雨而至。
但見李宣袍袖翻卷,強橫內勁席卷而出,登時將箭矢盡數格開。
同時借著火流熱浪與內力反沖,身形如離弦之箭倒掠而出,凌空轉過身子,徑沖向中軍大帳。
“轟隆!”
十余息后,火藥庫的防火牛皮終不堪烈焰焚燒,巨響震徹四野,火柱沖天而起,映得夜空赤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