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內(nèi)，東廠。

“有人救走了朱彬幼子？”

聽到屬下稟報的消息，曹正淳斜靠在軟榻上，略顯陰柔的面孔顯出一抹凌厲之色，語帶訓(xùn)斥地質(zhì)問道。

一個稚童而已，作為東廠督主，他其實不甚放在心上。不過，居然有人敢救援他要殺的人，這讓他很不高興。

何況在明面上，朱彬的罪名乃是勾結(jié)蒙古，意圖通敵叛國。

那道滿門抄斬的圣旨上，不僅有圣上璽印，更是經(jīng)過三省各部官員簽押。

板上釘釘，不容更改。

此等局面之下，居然還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救援朱彬家眷？

這讓他不得不重視。

“以阿大的武功，也攔不下他們？”

曹正淳緩緩起身走到窗邊，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

那屬下恭聲道：“那兩人武功很高，其中的刀客只劈出一刀，就傷了大檔頭的右臂。”

說到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對了，那掠走朱彬之子的劍客，在召喚刀客時，喊了一聲……好像是‘一刀’？”

“原來如此。”

聽到這兩個字，曹正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中卻是殺氣凜然。

“我就說咱們那位賢王不會安分，果然不出所料。”

那屬下聞言身軀一震，愕然道：“您是說……端王？他自創(chuàng)立護龍山莊起，早已不問朝政，只管江湖事。他有膽子插手朱彬叛國案？”

“飛鷹，你這演技還待提升。”

曹正淳微微扭頭，淡笑著瞥了屬下一眼。

飛鷹頓時冷汗就下來了，不過面上卻仍是一副諂媚且惶恐的模樣，笑道：“屬下這點小心思，哪里瞞得過督主。”

“少拍馬屁！”

曹正淳似乎對他的惶恐很是滿意，僅笑罵了一聲，便點到即止。

“護龍山莊名義上拱衛(wèi)皇室，實際卻借江湖之力監(jiān)察天下……這哪里是不問朝政的樣子？據(jù)聞，端王正秘密培養(yǎng)四位大內(nèi)密探，意圖分咱東廠之權(quán)。”

飛鷹心中舒了口氣，暗道：我演技差，那也是故意演給你看的。要讓你知道我演技其實很高明，那還得了？

當(dāng)手下的既不能表現(xiàn)得太聰明，也不能太蠢，太聰明會被上司忌憚，太蠢則會被嫌棄無用。

難啊！

飛鷹忍不住暗嘆，同時想起了他的真正領(lǐng)導(dǎo)——端王。

不錯，他是個奸細，還是東廠最大的對頭，護龍山莊派來的奸細，在東廠已干了三年。

他真正的領(lǐng)導(dǎo)是端王，乃當(dāng)朝圣上的皇叔，先帝之幼子。

當(dāng)初先太子因病而薨，先帝便立其嫡長子為皇太孫，也即當(dāng)今皇帝。

不過先帝駕崩之時，皇太孫尚年幼，僅九歲。于是先帝下詔，令時年二十七歲的端王入京，輔弼朝政。

先帝之所以選端王輔政，則是因其生母本為宮女，全無母族勢力，朝中根基近乎于無，不易動搖新君地位。

那時的端王，還只是臨海郡王，也是個慣愛闖蕩江湖的風(fēng)流浪子。

端王輔政那些年，權(quán)勢可謂熏天，朝野亦不乏流言。

甚至有人暗中以“攝政王”稱之，言其有不臣之心、篡位之意。

不過，所有流言都在三年前被擊潰。

那是端王奉先帝遺詔入京的第七年，竟主動上書，自請還政于君，博得朝野交口稱贊，稱其為一代賢王。

故而，端王在民間，又有“端賢王”之稱。

端王還政后，見江湖紛亂，時常有草莽侵害百姓，甚至對抗官府，卻猶逍遙法外。

于是上書陛下，請建“護龍山莊”。

名義上，護龍山莊以保衛(wèi)皇室為己任，代朝廷執(zhí)掌江湖事務(wù)，查辦以武犯禁的武林人士。

當(dāng)時，皇帝親政不久，正覺東廠宦官有獨大之嫌，且對皇叔主動還政之舉頗覺欣慰與感激，便恩準(zhǔn)了端王之請。

還加封其為端王，即親王爵。

那年，趙無視三十四歲，皇帝十六歲。

自此，大宋朝廷便形成了外有護龍山莊，內(nèi)有東廠的格局。

這些年來，東廠固然勢大，曹正淳更是權(quán)勢滔天，諭令卻始終出不得京畿，便有護龍山莊暗中掣肘之故。

實際上，這正是皇帝樂于見到的局面。

“四大密探……屬下倒是也有耳聞，據(jù)傳這幾年里，端王收了好幾個義子，似乎個個不凡。莫非！”

飛鷹似是有所聯(lián)想，眼中泛起精光。

“反應(yīng)還算快。”

曹正淳又瞥了他一眼，略帶贊賞地點了點頭。

“此番必是端王派來兩個義子，救走了朱彬之子。本來有人說他那幾個義子個個實力出眾，我還不以為意，如今想來，實是過于輕視了。”

“那督主，要不要屬下這就帶人去護龍山莊搜查？”飛鷹很有些躍躍欲試地道。

“剛夸你一句，立即又發(fā)蠢了！且不說護龍山莊乃皇室機構(gòu)，名義上只有陛下能管。”

曹正淳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翻了個白眼，心下暗自搖頭。

“縱然讓你去查，難道他趙無視是傻子，會把人留在身邊讓你搜？”

“督主教訓(xùn)的是！可咱們又該如何是好？難道就讓他們得逞？”飛鷹撓頭傻笑，語氣中又有幾分不忿。

不得不說，這裝孫子的本事，他已經(jīng)爐火純青。

“不必追查，只需將此事稟明陛下即可。”

曹正淳胸有成竹地道。

“好了，你自下去吧。發(fā)海捕文書，緝拿朱家余孽與同黨，死活不論。”

“遵命！”

飛鷹低下頭，躬身緩緩?fù)肆顺鋈ァ?

曹正淳目光投向窗外的福寧殿方向，眼神有些幽遠。

“趙無視……你居然不惜抗旨，也要救援朱彬之子，還真是看重自己的賢王之名！陛下啊，既然你喜歡看狗咬狗的戲碼，咱這做奴婢的，自然要盡心配合。”

幾乎同時，臨安城西北三十里，一座名義上歸屬于某個京城富商的山莊中。

烏木廊檐下的青石小徑，一道身影負(fù)手立在月洞門前，舉目望著庭院中的池畔的垂柳，似是等著什么人。

他面龐瘦削，濃密劍眉下，一雙眸子似寒潭般深不可測，看上去約三十五六歲模樣。

身穿玄色鶴紋寬袖袍，頭上戴著青色錦緞方巾，足踏云頭履，儼然一副文人墨客的打扮。

“唰！唰！”

很快，兩個黑衣人落在院中，其中還夾著個孩童身影。

正是李宣與救走他的那兩人。

“拜見義父，人已帶到！”

兩個黑衣人齊齊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