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張巨大的黑幕,沉沉地籠罩著顧氏祭壇。濃稠如墨的云層在天際翻涌,青黑色的云團裹挾著壓抑的氣息,快速掠過死寂一片的顧家宗祠小院……顧柳之身旁燭臺中的火焰在狂風的肆虐下劇烈搖曳,明明滅滅,將詭異的光影投射在她的臉上,為這場神秘的過歲儀式增添了幾分莫測的氛圍。
“開始罷!”顧清的聲音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驚起棲息在房梁上的夜梟,發出陣陣刺耳的啼鳴。話音落下,整個小院又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夜風呼嘯而過,掀起幾人衣擺。
小院中的祭桌旁,一位身形佝僂的老嫗緩緩抬起頭,她布滿皺紋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燭光映照下,宛如一張鐫刻著歲月滄桑的樹皮。枯槁如柴的手指緩緩握住手中的青銅鈴鐺,隨著手腕輕輕晃動,鈴鐺發出“叮——叮——”空靈而悠長的聲響。這聲音仿佛擁有某種魔力,一下又一下,撞擊著眾人的心臟。與此同時,老嫗口中念念有詞:“血祭……血記……有女遇……洗!”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夜風中回蕩,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韻律,字字句句仿佛都蘊含著神秘的力量,令顧念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顧柳之一襲素白衣裙在夜風中輕輕飄動。她坐在顧家宗祠靈牌前的木椅上,聞言便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目光緊盯著銅盆中僅有的兩只水蛭。這兩只暗紅的生物正扭曲蠕動,身軀在水中翻攪出細微的漣漪,貪婪的吸盤不時開合,盡顯嗜血本性。她俯身把潔白纖細的雙手緩緩探入盛滿清水的銅盆,每靠近一分,心跳便加快一分。
然而,隨著顧柳之雙手的靠近,這兩只原本躁動不安的水蛭竟奇跡般地靜止不動。它們僵直地漂浮在水面上,吸盤無力地閉合著,再無半點生機,宛如兩截死去的暗紅枯枝。
顧清見狀心中滿是疑惑與震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而詭異的氣息。顧柳之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滲出,順著臉頰滑落,將龍紋額帶都浸濕了。她緊張地看向老嫗,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行了嗎?婆婆。”那聲音中滿是不安與期待,仿佛在等待著命運的審判。老嫗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銅盆,昏黃的燭光下她的臉竟顯得鐵青無比,仿佛在思索著什么。過了許久,她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可以了,把手抽出來。將那兩個祭品,一個火燒掉,一個放回莊稼田里便是。”
就在顧念和顧清他們全神貫注于顧柳之的過歲儀式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屋頂一陰影處,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正靜靜佇立。他身著一襲玄色長袍,寬大的衣袖隨風飄動,刻意壓低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峻的下巴和薄唇。此時,那薄唇正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是欞引,神秘莫測的泊蘿島島主……
他雙臂抱在胸前,眼神冰冷而輕蔑地掃視著院中人。嘴角溢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蔑低笑,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短刃,刀刃在微弱的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當真愚不可及。這小丫頭分明暗中動手腳,這顧清卻還當她天賦異稟?”夜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若隱若現的詭異符文,那符文在黑暗中閃爍著幽藍的光芒,與他眼底翻涌的殺意如同深淵般令人不寒而栗。
他知道這場過歲儀式對顧氏家族意義非凡,而顧柳之在儀式中的表現,卻出乎了他的想象之中……鄰近入夜時分,儀式開始前他在屋頂就觀察到顧柳之和顧念剛踏出房門時的不同神情……以及顧柳之額間的龍紋絲帶……似乎……藏了藥……
在欞引思忖之際,只見顧柳之小心翼翼地將雙手從銅盆中抽出,輕輕甩去手上的水珠。她的眼神中依然帶著一絲緊張與不安,看了看老嫗,又看了看她的父親和姐姐……而顧念則猜測著這兩只水蛭靜止背后的原因。
欞引靜靜地站在陰影中,如同一個隱匿在黑暗中的獵手,等待著最佳的時機。他心中盤算著,顧柳之的異常表現,或許能成為他探出顧家古怪的過歲儀式后秘密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