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一從里面一腳踹開殿門，冷風卷著碎雪灌進來，撲在她發燙的臉上。

柴爾最后那句話還在耳邊碾著…

“被留下的那個，才需要祝福。”

她咬緊牙，喉嚨里哽著什么東西，咽不下，吐不出。

抬頭，730正盤踞在殿外石柱上，森白的骸骨龍軀在雪幕里泛著冷光，空洞的眼眶里躍動著兩簇赤焰紅火。見她出來，它低伏下脖頸，骨翼展開，無聲地等她。

閻一一把攥住它的一截脊椎骨，翻身跨上，掌心被骨刺硌得生疼。

“走。”她啞著嗓子，“去惡潰之澤。”

730的尾骨在雪地上掃出一道弧，魂火驟亮。

“主人？”它沒立刻振翅，顱骨微微側轉，“您確定？”

閻一沒回答，只是攥著龍脊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

骨翼掀起颶風，積雪炸成白霧。

龍翼劈開鉛灰色的云層，冬之界的風裹著冰渣往臉上抽。

閻一瞇著眼，睫毛上很快結了一層霜。

“主人，您的手在流血。”730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骸骨龍沒有聲帶，只能魂火傳音。

閻一低頭，這才發現掌心被龍脊的骨刺劃破了，血珠剛滲出來就被凍成暗紅的冰碴。

“柴爾……”她突然開口，聲音立刻被風撕碎，“……他還有多少幾率能回去？”

730的紅眼閃爍了一瞬。

“零。”

這個字像塊冰，直接砸進她胸腔里。

“天樞星的通道對他已經閉合了。” 730的尾骨在空中劃出一道焦痕，像是燒穿了某道看不見的屏障，“他的腦鏈接被獸世同化得太深，強行躍進，會碎。”

閻一突然笑起來，笑聲散在風里，比哭還難聽。

她早該知道的。

他被扔在這里了。

惡潰之澤方向

姆克叢林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黑紫色的瘴氣正在翻涌，像道潰爛的傷口橫亙在盡頭。

閻一盯著那里，突然俯身，前額抵住730的頸椎骨。

“再快點兒。”她說。

骸骨龍魂火暴漲，骨翼破開云層，朝著那片吞噬光亮的沼澤疾墜而去。

閻一剛從730背上躍下，靴底便陷入腐黑的泥沼。毒霧在四周翻涌，骸骨龍的魂火映得沼澤水面幽藍詭譎。

“主人，瘴氣有毒。” 730低伏骨架，魂火警惕地掃視四周。

閻一沒應聲，只是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雪渣，指節上還沾著未干的血——那是她在戰神殿攥拳太狠，指甲刺破掌心留下的。

“嘩啦——”

前方沼澤突然破開，泥漿翻涌，一道艷紅身影踏水而出。

虹燼今日沒穿祭祀袍，反而披了件繡金紋的蠶絲長衫，腰間銀鏈綴滿細小的鼠牙，隨步伐叮當作響。

他耳尖新打的銀環在瘴氣中閃著妖異的光，身后那條赤尾輕輕一甩，便掃開一片毒霧。

“閻一。”他彎起狹長的眼，嗓音甜膩得像浸了蜜，“怎么不等我來接，就自己闖這臟地方？”

閻一盯著他，沒動。

虹燼卻已經湊近，冰涼的手指撫上她染血的手，舌尖輕輕一舔她掌心的傷口。

“坨坨草……。”他瞇起眼，似笑非笑，“我的新娘心情不好。”

閻一這才注意到，虹燼身后還跟著一隊鼠族戰士，正手忙腳亂地收起一堆紅綢和燈籠——顯然是在布置什么。

“婚禮？”她挑眉。

虹燼輕笑，赤尾纏上她的腰：“一日后，地下鼠城。”他指尖點了點她左腕上早已結契的鼠尾纏貓爪，“你答應過的。”

閻一看著虹燼“帶我進罪妄洞。”

虹燼的瞳孔驟然收縮，耳尖的銀環因情緒波動而輕顫。

“罪妄洞……”

這個名稱，只有歷代鼠族大祭司口口相傳，連族中長老都無權知曉。

而閻一，不僅知道，甚至目標明確。

他美艷的面容浮現一絲裂痕，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閻一。”他嗓音微啞，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輕顫，“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他忽然想起那些纏綿的夜，她指尖撫過他耳后鼠族最敏感的絨毛，在他意亂情迷時似有若無地探問——

“虹燼，你們鼠族……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傳說？”

當時的他以為那只是情話，如今想來，字字皆是試探。

閻一沒有立刻回答。

她站在沼澤邊緣，短發被瘴氣浸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掌心那道傷口仍在滲血，血珠滴落泥沼，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我要進去。”她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卻不容反駁。

虹燼的赤尾猛地繃直。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嗎？！”他幾乎是低吼出來，“那是‘神諭之石’！歷代大祭司窮極一生才能窺見一瞬的未來碎片，你——”

他突然頓住。

因為閻一抬起了眼。

那雙總是慵懶含笑的貓瞳，此刻冰冷得讓他陌生。

“我知道那是什么。”她一字一句道，“比任何獸人都清楚。”

虹燼呼吸一滯。

——她怎么會知道？

——除非……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他腦海。

“你……不屬于阿斯亞大陸。”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閻一沒有否認。

沼澤陷入死寂，連730的魂火都凝固了一瞬。

虹燼忽然笑了。

那笑容妖異又破碎，像是精致的面具終于裂開一道縫。

“好。”他轉身，赤尾在泥沼上劃出一道猩紅的痕跡，“跟我來。”

鼠族戰士想跟上，卻被他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誰都不準靠近祭壇。”

穿過蜿蜒的鼠道，最深處的洞窟里，一塊拳頭大小的晶石懸浮在祭壇中央。

它通體幽藍，內部卻流轉著星河般的光暈，偶爾閃過模糊的畫面。

閻氏主宅的琉璃穹頂下，懸浮著的七盞青銅獸首燈。

虹燼死死盯著閻一：“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按向晶石

“730。”

骸骨龍瞬間解體，骨架重組為一道環形陣列，將晶石籠罩。

虹燼終于明白她要做什么。

她知道神石的啟動方法！

這里從來不是什么“神諭之地”。

——而是閻家建立的，最原始的“基因采集站”。

閻一站在晶石前，指尖輕觸那流轉的幽藍光暈，腦海中浮現出家族秘檔中的記載：數百年前，閻家先祖以“觀測者”身份降臨阿斯亞大陸，在惡潰之澤建立地下基地代號“罪妄洞”。

這里是閻家的初代基因實驗場，晶石是人工培育的“神經傳導器”。

惡潰之澤鼠族并非阿斯亞大陸原生種族，而是閻家實驗室基因室內培育的“守門人”。

虹燼的祖先，或許曾是某個失敗的實驗體。

他赤尾緊繃，美艷的面容在晶石幽光下晦暗不明，“你早就知道，鼠族的秘密。”他聲音很輕，卻帶著鋒利的寒意，“你終標我……就是為了今天。”

骸骨龍的骨架正在高頻震顫，魂火瘋狂閃爍。

“主人……鏈接不穩定……”730的傳音斷斷續續，“天樞星……排斥反應……”

閻一知道能解釋的時間不多。

她最后看了一眼虹燼。

“我會回來。”便抬手按向晶石。

虹燼的尾巴猛地纏住她的手腕。

“你要是回不來……”他尖牙刺破自己舌尖，一滴血珠墜落在晶石上，“我就毀了這破石頭，讓你永遠困在那里！”

閻一輕笑，內心腹誹，傻瓜，拿這個嚇唬她啊，她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