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實驗樓銹蝕的避雷針，妍妍蜷縮在臺階角落，懷里緊抱的電磁炮原型機正在滲水。電路板在潮濕中發出垂死般的滋滋聲，她徒勞地用校服衣角擦拭集成塊引腳，抬頭時正撞見蕭蕭撐著黑傘踏碎水洼的畫面。少年在雨中停頓了半秒，突然將傘柄塞進她僵硬的掌心：“老陳頭讓我鎖門窗。“他轉身沖進雨幕的背影像把出鞘的刀，衛衣后背很快被雨水浸出深灰色的蝶形痕跡。

傘骨殘留的溫度灼著妍妍的指尖。她看著蕭蕭在器材室天臺徒手擰緊松動的螺栓，閃電劈亮他小臂繃緊的肌肉線條，恍然想起上周替他包扎的傷口——那道被模型火箭尾焰灼傷的疤痕，此刻正在暴雨中泛著新鮮的粉紅。當雷鳴震落屋檐積水時，少年突然朝她喊了句什么，聲浪卻被風雨絞碎。直到他渾身濕透地躍下消防梯，妍妍才看清他唇形說的是“傘里有電池“，而傘柄夾層果然嵌著兩節替換用的紐扣電池，包裝紙上印著他們初遇那天的日期。

這場雨沖垮了某些無形的高墻。第二天清晨，妍妍在07號實驗臺發現被修復的航模火箭，尾翼上用夜光涂料畫著打傘的兔子，整流罩內側刻有微小的“X&Y修復站“字樣。她將火箭塞回抽屜時，指尖觸到張潮皺的便簽：“下午三點，風洞實驗室。“字跡被水漬暈染得像個未完成的約定。

蕭蕭踹開實驗室鐵門時，正撞見妍妍踮腳調試煙霧發生器。斜射的夕陽把她睫毛染成琥珀色，那些曾被他嘲笑“幼稚“的兔子發繩，此刻正隨著她仰頭的動作輕輕搖晃。“沒人教過你守時？“他故意踢翻工具箱，扳手砸地的巨響驚得她手抖。紫色煙霧突然噴涌而出，瞬間吞沒整個實驗室。混亂中有人抓住她手腕，帶著薄繭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跳動的脈搏：“跟著我退后數步！“

他們在濃煙中倒退七步，后背撞上儲物柜的瞬間，通風系統終于啟動。消散的煙霧里，妍妍發現蕭蕭的左手正護在她后腦勺，袖口滑落露出纏著繃帶的手腕——那是他凌晨三點偷偷修理電磁炮時，被烙鐵燙出的新月形傷口。她突然舉起激光筆，紅點落在他滾動的喉結：“你遲到了十七分鐘。“蕭蕭怔住的表情像被按了暫停鍵，直到瞥見她藏在背后的風洞設計圖，圖紙邊緣密密麻麻注滿他曾抱怨“看不懂“的流體力學公式。

矛盾在物理競賽宣講會這天達到臨界點。禮堂水晶燈下，林琳捧著雙人報名表湊近蕭蕭：“我們組隊肯定能拿...“話音未落，蕭蕭突然奪過妍懷里的激光發射器。他故意調大功率對準宣講臺，綠光擊穿正在演示的磁懸浮模型：“這種過家家比賽有什么意思？“飛濺的線圈零件中，妍妍沉默地蹲下身，將燒焦的永磁體一塊塊撿進絨布袋——那是她用三個月早餐錢淘來的釹磁鐵。

深夜的實驗室亮著違章使用的臺燈。妍妍給最后一個磁體貼上絕緣膠布時，身后傳來易拉罐叩擊門框的聲響。蕭蕭倚著門框拋來罐裝咖啡，鋁罐在桌面滾出濕漉漉的軌跡：“喂，你電磁炮的脈沖調制器...“他突然噤聲，因為看見她手背新增的燙傷，那形狀與他腕間的疤痕完美契合。妍妍將咖啡推回分界線彼端：“過界了。“蕭蕭卻突然扯開自己校服拉鏈，露出心口位置用紅筆畫的靶心：“朝這兒打，用你修好的激光筆。“

電流過載的焦糊味在空氣中蔓延。妍妍的指尖懸在發射鍵上顫抖，蕭蕭瞳孔里映出她通紅的耳尖。當警報器驟然嘶鳴時，他本能地撲倒她滾向墻角，失控的激光束擦過他耳廓，在墻面烙下冒煙的愛心孔洞。“你瘋了？“妍妍在他懷里抬頭，發現少年鎖骨處沾著她發間的茉莉花香。蕭松松開她的瞬間，指腹擦過她燙傷的手背：“這道題，我解錯了。“

轉機發生在全市停電的夜晚。妍妍被困在電磁屏蔽室核對數據，備用電源的幽藍冷光中，通風口突然傳來敲擊聲。蕭蕭倒掛著遞進來手搖發電機，汗珠沿著下頜線滴在她攤開的演算紙上：“密碼是0717。“——他們學號拼接的數字。當屏蔽門緩緩開啟時，走廊應急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重疊，像兩個終于同頻的駐波。

凌晨三點的天臺，蕭蕭將改裝的收音機調到45Hz頻段。雜音中漸漸浮出妍妍錄制的《洛倫茲力修正指南》，背景音里混著他打籃球的拍擊聲。“偷錄的？“她揪住他衛衣抽繩，聽見少年胸腔震動的輕笑：“某些人夢話都在講麥克斯韋方程。“他們誰都沒提椅背上交疊的校服——他的袖口縫著她手繪的星際航線，她的衣擺沾著他改裝馬達的機油。

雨季結束那天，妍妍在蕭蕭課桌發現被重新拼貼的參賽表。皺巴巴的紙頁上，她原本獨舞的名字旁，多出行張牙舞爪的連筆字。陽光穿透玻璃窗上未擦凈的雨痕，將兩個并排的名字折射成彩虹橋的形狀，而窗外白玉蘭正在墜落最后一朵倔強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