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城深處，兩具潛水服被湍流裹挾著沖向下層。四面八方的青銅機件正在咬合重組，五千噸青銅化為活體巨獸的腸道，每一次蠕動都釋放著震耳欲聾的金屬咆哮。

“保持懸浮！“諾諾突然拽住路明非的腳蹼。前方甬道毫無預兆地閉合，兩扇青銅閘門以斷頭臺的姿態轟然相撞，激流將他們的氧氣面罩拍在金屬表面。

諾瑪的指令從耳機里溢出電流雜音：“右轉45度！三十秒后出口封閉！“

路明非的戰術手電掃過前方，光束在青銅壁上切割出慘白的光斑。葉勝的骸骨被釘在活靈口中，頸椎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潛水服纖維在二十年水壓下早已脆化，隨著水流拂動如招魂的經幡。

“死亡時間超過四十八小時。“諾諾突然說，面罩下的聲音帶著金屬共振，“骨骼鈣化程度異常，這不是正常溺亡的尸骸。“

路明非注意到葉勝右手指骨全部粉碎，像是被液壓鉗反復碾壓過。當他伸手觸碰銘牌時，整具骸骨突然崩塌，潛水服內部涌出大量黑色絮狀物——那是被某種生物酶分解的肌肉組織。

“帶上這個。“諾諾解開葉勝背部的青銅匣，鎖扣開啟的瞬間，路明非聽見類似嬰兒啼哭的尖嘯。匣內暗格滲出墨綠色黏液，正在緩慢腐蝕諾諾的潛水手套。

警告燈突然在面罩上炸開紅光。路明非抬頭看見頭頂青銅壁正以每秒三十厘米的速度下壓，水體因為突然壓縮產生肉眼可見的波紋。

“開門！“諾諾用膝蓋頂住下沉的青銅壁，戰術匕首卡在關節處迸出火星。路明非扯掉右手止血帶，暗紅的血珠在高壓水流中拉成絲狀。活靈的青銅獠牙突然咬穿他的橡膠手套，路明非感覺有什么東西順著傷口鉆進了血管。

“血統驗證通過。“諾瑪的聲音突然失真，“警告，偵測到次級龍類基因入侵。“

活靈的眼窩亮起暗金色，被它啃噬的葉勝骸骨突然劇烈抽搐。路明非看見那具骷髏的指骨正在重生血肉，嶙峋的胸腔里傳出心跳般的震動。諾諾背后的青銅匣開始高頻震顫，某種節肢動物的敲擊聲從內部傳來。

“離開這里！“諾諾的戰術匕首突然崩斷，青銅壁壓碎了她的肩甲。路明非發瘋似的撕開整條手臂的止血帶，血液在七倍水壓下形成詭異的霧狀噴流。活靈發出滿足的吞咽聲，下方閘門開啟的瞬間，復活的葉勝骸骨突然抓住了諾諾的腳踝。

葉勝的指骨刺穿了諾諾的腳蹼。再生出的暗紅色肌肉纖維如同活蛇般蠕動，正在將她的潛水靴撕裂。路明非抽出潛水刀劈砍，刀刃卻在觸及骸骨的瞬間熔化成鐵水——那些新生組織的溫度超過800℃。

“棄裝備！“諾諾果斷割斷腳蹼綁帶。被腐蝕的橡膠碎片剛脫落，就在水中汽化成黑色毒霧。

活靈突然發出尖銳嘶鳴。路明非的傷口處，暗金色紋路正沿著血管向心臟蔓延。諾瑪的警告聲夾雜著刺耳雜音：“檢測到青銅城核心共鳴...建議立即切斷...“

他們撞進新開啟的甬道，青銅匣在諾諾背后瘋狂震動。六邊形蜂巢結構的甬道墻壁上，數以萬計的青銅幼蟲正在破繭，它們的口器摩擦發出金屬刮擦般的產卵聲。

“還有十二秒！“諾諾將青銅匣甩向前方。匣體撞擊在轉角處的瞬間，暗格彈射出三枚青銅梭鏢，其中一枚擦著路明非的太陽穴釘入墻壁。被擊中的青銅幼蟲爆出熒綠色漿液，整面墻壁的蟲群突然調轉方向朝他們涌來。

路明非的戰術手電掃過前方，光束盡頭的出口正在閉合。最后的逃生通道是條垂直豎井，井壁布滿環形刀片，此刻正以每分鐘120轉的速度切割水流。

“閉氣！“諾諾扯掉路明非的呼吸閥，抓著他沖向刀陣。旋轉的利刃削飛她半截頭發，潛水服后背被割開十七道裂口。青銅幼蟲組成的浪潮在刀陣外停滯，爆發出憤怒的集體嘶鳴。

曼斯教授盯著突然紊亂的聲吶圖。代表青銅城的綠色輪廓正在變異，大量紅點從核心區向外擴散，像是惡性腫瘤的毛細血管。

“他們在釋放'卵'。“鑰匙突然開口，黃金瞳亮得駭人，“父親說過，青銅與火之王的繭房有兩層。“

酒德亞紀的呼吸驟然急促。監控屏幕上，葉勝生前佩戴的定位器信號突然出現在三峽大壩泄洪口——那是尸體絕對不可能抵達的位置。

路明非的掌紋在活靈面部烙下血印。氮氣栓塞正在他視網膜上炸開紫色光斑，耳道里灌滿黏稠的嗡鳴。某種冷血動物的鱗片觸感掠過脖頸，他本能地抱住那具溫熱的軀體——直到諾諾的戰術匕首抵住他的喉結。

“血管里有氣泡。“諾諾的呼吸器顯示屏泛起紅光，示警文字在兩人面罩間跳動。路明非的潛水服右臂裂口正在噴涌血霧，高壓水流將血紅蛋白撕成粉紅色微粒。

曼施坦因教授在昏迷中痙攣，蛇群正將最后的畫面投射到摩尼亞赫號主屏：青銅城三維模型上，代表活體的紅點分裂成兩團糾纏的基因鏈。

“啟動聲吶陣列！“愷撒扯開領口，“我需要知道他們在第幾象限！“

聲吶員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青銅城...在重組！結構密度每分鐘增加7%！“

諾諾的解剖刀劃開路明非潛水服肘關節，暗紅色冰晶從創口噴出——這是血液在七倍大氣壓下形成的血紅蛋白結晶。她將應急呼吸閥塞進對方齒間，液晶屏顯示殘余氧氣僅夠維持4分17秒。

“閉氣訓練紀錄，18分34秒。“諾諾扯斷通訊線綁住自己小腿，防止氮醉引發的踢水痙攣，“跟著我的氣泡。“

當她剝離潛水服時，青銅城的熒光照亮了后腰處的暗金色鱗片。這些昨夜還不存在的角質層正在增生，如同細密的龍類裝甲。路明非的瞳孔突然收縮——諾諾的脊椎第三節凸起異物，形狀像枚休眠的龍類胚胎。

“呼吸同步。“諾諾將兩人面罩用光纖纏繞，“每次換氣間隔不得超過11秒。“

坍塌的青銅穹頂在他們頭頂形成漩渦，二十噸青銅碎塊如蜂群盤旋。諾諾的泳裝纖維在強輻射下發出幽藍熒光，這是裝備部特制的钚238防護層。路明非突然明白，這場救援從一開始就帶著殉道者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