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本書是由一群參加了“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hinese Social Survey，CSS）的老師和學生們合力完成的對社會調查實踐體會的匯聚。書中用日常的語言講述了每位督導參與這項大型社會調查的點點滴滴。通過陳述自己的親身經歷和感受，每位作者用非學術化語言講述了一個個與社會調查有關的“故事”，或深或淺地反思了社會調查的學術旨趣和時代使命。

一

社會調查是系統地認識社會的一種方式。通過結構式或非結構式訪問，研究人員直接從取自總體的樣本那里收集信息并進行分析，從而得到一系列對這個社會的認識和判斷，進而以此為基礎去了解、評估和完善這個社會。我國越來越多的社會政策的制定、評估和完善，都重視社會調查的作用。因此，在這個“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標準被廣泛接受的時代，掌握并熟練運用社會調查技術是實現與社會有效對話的重要途徑。

但是，如何把社會調查的專業知識轉化為實踐中的調查操作，這中間實際存在著一條很長的路。本書希望通過每位督導樸實無華的筆記自述，把他們各自走過的路慢慢地呈現出來，以抽絲剝繭的方式，為那些沒有參與或即將參與大型社會調查的調查人員提供可參考的、內容各異但執行原則一致的社會調查的現場執行案例。本書意在呈現，在遵守專業要求和遵從現場執行情境之間的這條路不容易走，但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甚至還很有趣，會帶來不同的收獲和成長，令有志之士心向往之。

因此，在結構編排上，書中每篇文章首先會敘述執行CSS的大致經歷，包括成功的經驗和存在的困難，不會刻意去渲染、夸大或躲避，而是實事求是地還原一個個真實的現場案例；其次，從督導的視角提煉出這項大型社會調查的優點和不足；最后，指出這項調查可改進的環節以及個人領悟，供后來者饗食。

本書總體上分為三部分，分別名為“邊走邊看”、“輾轉反側”和“逆流而上”。名字的意涵主要源自《詩經·周南·關雎》，指代大多數人對社會調查的態度轉變恰是三部曲的過程。對于參與調查的人來說，社會調查是內心向往的美好，但其相擁的過程卻免不了一番波瀾起伏：從初遇時的相看歡喜到接觸過程中的痛苦與彷徨，再到幡然領悟的逆流而上。因此，這三部分的文章內容也由淺入深，逐漸展現越來越多的學術思考和實踐沉淀。

換言之，多數人在接觸社會調查課程或專業書籍后，都對社會調查實踐有種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沖動，但在真正實踐的過程中，卻發現用“知易行難”來形容社會調查最恰當不過。很多督導深深體會到，社會調查的實踐現場對專業知識的掌握度、對各種規則的操作化有非常高的要求，加上來自調查現場的時間壓力、組織協調力的壓力以及心理調節能力的壓力，督導們常?！氨黄取痹谡{查現場迅速成長，從“手足無措”最后成長為“笑看風云”。無論是在專業上，還是在個人能力上，最終堅持下來的督導都獲得了極大的提高。高質量地完成社會調查，一定是痛并快樂的過程。

二

那么，在以入戶調查為主要數據收集形式的這類社會調查中，為何那條架在知識與實踐之間的路是模糊、坎坷但卻令人向往的呢？

為了減少各類誤差，入戶調查須設計非常專業的執行規則，這些規則對現場入戶調查的各個步驟都做了規定，從隨機抽樣到問卷提問，從平行數據到后臺質控，每個規定都服務于社會調查的相關理論假設和統計原理。但是，由于調查執行的現場情況存在差異性，原則性的規則很難覆蓋所有調查點的特殊情況。如果不及時調整某些規則，現場調查執行的難度會加大。但是問題在于，誰來調整這些規則（是設計者還是執行者），在什么范圍內允許規則發生變化，某個調查點的規則調整會不會成為區域間的誤差。更重要的是，社會調查的現場執行人員（包括督導、訪員）能否真正理解、掌握、認同每個調查步驟背后的設計理念，能否在調查主動性和調查執行力之間保持平衡。

也就是說，一項好的入戶調查既要遵從設計規則以確保調查的標準化和數據的有效性，同時也要在考慮各地入戶執行特殊難點的現實情況下，在原則許可范圍內對執行規則做出相應的調整。如果只遵從規則卻不根據現場執行特點做出相應的調整，就會導致現場執行變得相當艱難，不僅會耗損現場執行人員的執行力，還會無形中增加調查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成本，間接降低數據的有效性。但如果一味地為了便利現場執行而無原則地調整現場執行規則，又很容易導致調查誤差的增加，破壞數據的質量，并且這種誤差在調查數據的統計分析中不那么容易被發覺。

因此，只有對調查目標、統計原理和現場可能遇到各種難點進行統籌管理與平衡，才有可能做出有效合理的調查規劃和現場執行方案。一旦需要調整時，才能做出即時有效的調整方案。這個過程，實際就是社會調查知識與社會調查實踐之間的那條神秘的路。這條路不好走，但必須走，而且走的越穩，社會調查的數據質量則越高，帶來的社會價值和學術價值也越大，類似“馬太效應”。

這是社會調查領域的難題。不過，本書尚不準備全方位、系統性地闡述如何能把這條路走好，而是聚焦于一個層面：從督導的視角出發，以他們參與CSS的親身體驗來講述在這條路上所遇種種以及如何應對。比如，現場抽樣如何做，現場訪問如何問，與受訪戶如何建立良好的互動關系，遇到拒訪怎么辦，遇到挫折怎么辦，如何做好訪員的心理建設，如何做好調查團隊建設，如何處理督導和訪員的關系，如何充分動員社區調查資源，等等。需要說明的是，督導們的應對，也許并不一定是最優解決方案，供討論之。

三

為了方便廣大讀者閱讀，筆者對書中反復提到的一些專有名詞（比如，CSS、CSSer、PSU、SSU、地圖地址抽樣）和相關背景信息解釋如下。

CSS是“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的簡稱。該調查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于2005年發起的一項全國性入戶調查，每兩年實施一次，每次覆蓋10000余個家庭。通過收集我國18～69歲居民的生活、就業、家庭、社會心態等方面的數據信息，發掘和了解我國社會發展過程中的規律與問題，為學術研究和政府決策提供參考。

在抽樣方法上，CSS采用了多階段混合抽樣（multi-stage composed sampling）設計。首先利用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分區縣市資料，將全國的區縣按照地理-行政區域的分布，即東北、華北、華東、中南、西北、西南6大地理-行政區域劃分為六大層。而后在一階段抽樣中，采用隱含分層（implicit stratified）方式在每個層中按照PPS（與單位大規模比例的概率抽樣）方式，抽取151個區縣（即primary sampling unit，PSU）。在二階段抽樣中，以PPS的方法在每一個抽中的區縣內獨立抽取4個村（居）委會（即secondary sampling unit，SSU），全國范圍內共計抽取604個村（居）委會。

為了覆蓋更多的外來常住人口，CSS在第三階段抽樣中采用地圖地址抽樣（address-based sampling）抽取住戶地址。即深入抽中的村（居）委會實地，用地圖法繪制出村委會和居委會的所有建筑物，并進一步列舉建筑物中的所有住宅，以此作為抽樣框來抽取住戶地址。抽出受訪戶以后，第四階段由訪員根據一定的規則在受訪戶家庭內現場隨機抽取受訪者。

為了更好地推動入戶調查的現場執行，項目組通過報名選拔考試的方式在北京高校中招募以社會學、社會工作專業為主的研究生，承擔項目的培訓督導和巡視督導工作。經過10～15天的CSS專項培訓和實地操作演練，這些擔任督導的學生奔赴全國各地，與項目組老師一起培訓地方督導和訪員，同時還要前往調查實地，為地方的調查執行提供專業支持和現場調查技術指導，并配合北京總部質控進行現場質控反饋。

可以說，CSS是一項設計嚴謹的、執行規則相對規范的全國性的入戶抽樣調查。參與這項調查的大部分督導都具有良好的專業基礎，并接受了CSS執行的專項培訓。盡管如此，在CSS的執行過程中，他們仍然遇到了很多挑戰，有辛酸、有感動、有彷徨、有欣喜，也有更多的思考。

四

最后，是致謝。

沒有CSS，就沒有本書。感謝所有參加CSS的老師和學生們，我們稱之為CSSer！感謝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領導及相關部門、中國社會科學院-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研究院，以及社會學研究所諸位領導和同事們對CSS項目的大力支持！感謝創立CSS項目的老所長李培林研究員，感謝以李煒老師為首的CSS項目執行團隊全體成員，他們的名字在本書中隨處可見。還要感謝CSS的各地執行科研院所的大力支持！感謝本書的編輯張小菲老師！

“年歲一揮過，且唱曲三疊。愿為民安樂，策馬再力竭”！

鄒宇春

201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