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洋史研究(第14輯)
- 李慶新主編
- 14048字
- 2025-04-07 17:01:52
近代早期亞洲海域華人天主教徒的活動與角色
呂俊昌[1]
在亞洲海洋史、華人華僑及其社會網絡的研究中,以往較多關注商業(yè)貿易層面,[2]對宗教文化方面的關注相對集中于民間信仰層面,[3]天主教領域的研究目前仍不多見。[4]中西交通史家方豪指出:“明代天主教史之第一頁,應始于中國人在海外之信教及外國教士向華僑之傳教。此輩最早接受教義之華僑,散布于臥亞(即印度果阿,筆者注)、麻六甲(即滿剌加)、安南、馬尼拉等處;中國境內之最先奉教者,則為沿海之島民。”[5]16世紀后天主教的東傳經過南亞、東南亞地區(qū),從研究視野來看,此論斷可謂極有見地。本文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以近代早期(主要是16~18世紀)亞洲海域(東南亞及其周邊地區(qū))的華人天主教徒為對象,對這一跨域人群的活動與角色做進一步的探究,展示其被忽視或隱藏的身份,管中窺豹,以期對天主教傳播史、華僑華人史、海洋史研究提供些許啟示。
一 華人教士:傳教事業(yè)的拓展者
歷史上華人教徒很早就出現(xiàn)在南亞和東南亞地區(qū)。1510年,葡萄牙殖民者侵占印度沿海地區(qū),建立了果阿等殖民據點,天主教會也隨之展開傳教活動,不久這里也有了華人教徒的身影。
這些華人很多是葡萄牙人收買的奴隸,教會希望將其中一些培養(yǎng)為傳教士的助手以利其向中國傳教。比如,一直陪伴在耶穌會士沙勿略(St. Francois Xavier)身邊的華人教徒安多尼(Antonio de Santa Fe),據說:“在臥亞城公舉的學生中,他是最有德行的。”[6]方豪稱這必是明末最早信教的華人之一。[7]安多尼在果阿學習拉丁語、葡語七八年后便協(xié)助沙勿略在上川島向華人傳教。1552年12月沙勿略在上川島去世后,他于次年2月啟程將沙勿略遺體護送至馬六甲,接著在東南亞地區(qū)傳教,1558年在果阿輔導望教生。[8]馬來半島地區(qū)很早就有華人移民在此進行商業(yè)貿易,1511年葡萄牙人占領馬六甲,16世紀40年代葡萄牙探險家平托(Fernand Mendez Pinto)說在馬六甲出現(xiàn)“葡國化的信徒”[9]。這表明當時馬六甲已經有了華人天主教徒。16世紀末,馬六甲有7400名天主教徒,其中存在一定比例的華人。[10]
一些中國神父通過學習或傳教的方式與東南亞地區(qū)建立了密切聯(lián)系。越南在16世紀初就出現(xiàn)葡萄牙與西班牙傳教士,但直到17世紀初耶穌會進入后,天主教的事業(yè)才有所進展,而該會到越南的第一個傳教者便是澳門華人丘良稟(Dominique Mendez)。他于1610年加入耶穌會,因為語言流利、善于講解教理,在1621~1626年被派至安南南圻傳教。[11]1626年西班牙占領中國臺灣北部后,多明我會對中國的傳教事業(yè)正式展開。一些中國教徒便直接到當時西班牙在亞洲的殖民中心菲律賓馬尼拉學習或進行宗教活動。這其中包括中國首位主教羅文藻(Gregorio Lopez)。1633年左右他在福建福安受洗,1635年前往菲律賓,后于1650年在馬尼拉加入多明我會,并在圣托馬斯大學學習。1654年7月4日,羅文藻在馬尼拉總主教見證下晉鐸,據說他在晉鐸后舉行第一次彌撒“使馬尼拉全城一致滿意并使華人教徒備感歡樂”[12]。在這之后,羅文藻一直在中國行教,鑒于他在中國禁教時期為2500多人施洗的成就,羅馬傳信部在1673年決定晉升其為主教,1674年任命其為南京代牧的通諭。不過傳信部的決定挑戰(zhàn)了西班牙保教派的權威,馬尼拉的多明我會總會長表示反對,甚至在1683年5月10日羅文藻來到馬尼拉后,遭其軟禁于多明我會修道院,被要求只向華人傳教,二者關系僵化。[13]直到1684年乘馬尼拉的最高法院和教會沖突之際,他才逃回中國;次年在廣州祝圣為主教。[14]羅文藻與馬尼拉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不幸的是最后一次赴馬尼拉是一次糟糕經歷。另一名來自福建的中國神父Pablo Domingo Ngien曾在1760年到1762年9月間掌管馬尼拉華人社區(qū)八連(Parian)教堂的傳教事務,三年中為1885名華人受洗,受洗人數(shù)約是前20年(1740~1759)的兩倍(909人)。[15]中國神父向華人傳教從心理上拉近了兩者的距離,可見華人神父對亞洲地區(qū)天主教傳播事業(yè)的貢獻。
值得一提的是福建人馮文子(Juan Fung de Santa Maria),以往認為他只是普通商人信徒,為躲避迫害才對官府聲稱在菲律賓經商,但實際上他也是多明我會士之一。他于1736年進入馬尼拉圣約翰修院學習,1744年加入多明我會,并在馬尼拉生活約十年,直到1747年回國。[16]回國后的馮文子成為多明我會1748~1753年在華傳教的主力?!懊恐烈惶帲从形羧諅鹘棠袐D,依親旁戚,咸赴聽講教規(guī),或十余人、七八人不等,馮文子遂將在呂宋所聞所見天主教規(guī),一一講論?!?a id="w17">[17]除他之外,1748年左右,從馬尼拉培訓歸來的漳州后坂教徒有嚴伯多祿、嚴多明我、嚴玫瑰、多瑪斯、羅西滿、江多瑪斯等。[18]這些人對教會在華事業(yè)的拓展也起到重要作用。
18世紀初,教廷與中國之間發(fā)生著名的“禮儀之爭”,清朝統(tǒng)治者開始“懷疑遠人”[19],外籍傳教士多數(shù)撤離中國,中國本土教徒(特別是中下層人士)開始承擔傳教的任務,部分人在西方傳教士的引領下直接到海外“進修”。除了去往歐洲之外,華人耶穌會士如羅如望、龍安國還分別在暹羅住院和交趾支那的巴利亞學習進修;費若瑟和蘇若翰也曾在馬尼拉進修培養(yǎng)。巴黎外方傳教會則從1666年開始先后在暹羅、越南、印度、馬來亞等地設立的修道院中培養(yǎng)來自中國川滇黔地區(qū)的教士。許多神父在那里接受任命,如李安德在暹羅待了15年,于猶地亞修道院完成學業(yè),1726年回到福建、湖廣等地傳教。部分中國教徒則在中國遭受驅逐后到暹羅定居生活。[20]也有赴安南、緬甸者。[21]包括前述羅文藻、馮文子等,上述中國教徒在海外的傳教活動基本是這一背景下進行的。各個修會都有一定的華人教徒在海外進行宗教傳播活動。
一些華裔(混血)教徒也在對華及其周邊地區(qū)的傳教事業(yè)中發(fā)揮作用。中日混血兒倪雅谷(Jacques Niva,1579~1638),擅長西式宗教繪畫,1601年作為中國傳教區(qū)的畫師而被范禮安派至澳門,后來在內地省份繪制教堂壁畫,是利瑪竇身邊重要的繪畫助手,并得到他極佳的評價。[22]1636年陸有機(Manuel Gomes)在上海的耶穌會住院,借用葡語和漢語教意大利神父學習中國語言,其父親是爪哇人,母親是在澳門長大的中國人,在陸有機的指導下,神父很快掌握了“四書”等中文典籍。[23]華菲混血兒(Chinese Mestizo,即密斯提佐,亦譯作“米斯蒂佐”,專指華僑與菲律賓當?shù)厝送ɑ樗暮笠幔㊣gnacio de Santa Teresa Noruega在被授予奧古斯丁神父之圣職后,于1701年來中國傳教。1678~1685年間,華人密斯提佐Bro Julian Cruz曾經以雜役的身份來到中國為耶穌會士服務,幾年后經過羅馬總主教的批準而加入耶穌會,直到1714年去世。[24]另一位是1987年被羅馬追封為圣徒的菲律賓華菲密斯提佐洛倫佐(Lorenzo Ruiz),1600年左右出生于馬尼拉,父親是華人。據說他從小就參與教堂活動,成年后擔任堂區(qū)秘書及教堂司事。1636年6月,洛倫佐隨兩名神父一同前往日本,不幸因為禁教之故而被捕入獄,次年9月殉教。[25]
總之,在海外華僑華人社區(qū)中不乏華人天主教徒的身影,他們既是教會向中國周邊地區(qū)傳教的得力助手,也是為向中國本土傳教所培養(yǎng)的人才,對天主教在亞洲的傳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中國教徒與海外華人社區(qū)往來密切,華人及華裔教徒則也可能來往中國。華人天主教徒建立起與教會的密切聯(lián)系,他們的神職人員的身份與其他華人群體有所不同。
二 中間人:向導、使者與通事
華人移民東南亞后,因為各種原因在當?shù)貢壕踊蚨ň?。在傳教士的引導下,一些華人加入天主教,他們大多懂得葡萄牙語或西班牙語,教徒身份與語言便利促進了與西方人的溝通,從而達成某些協(xié)議,如通過西方人的認可,擔任向導、使者與通事等中間人角色。
西班牙人占領馬尼拉后,試圖以菲律賓為跳板打開對華傳教的大門,不過由于葡萄牙保教權的制約,加之明廷對西洋人的敵視,所以傳教計劃一直未果。這種困境在“林鳳事件”之后取得突破。1575年前后,廣東海盜林鳳擁眾逃往馬尼拉,明朝把總王望高(Omocon)赴菲與總督共同圍剿。1575年6月,王望高帶著林鳳被圍困的消息復命,菲總督也趁機派傳教士拉達(Martin de Rada)與士兵使華。此行由一名懂得西班牙語的華人Hernando(據考證中文名為陳輝然[26])擔任通事,當拉達神父面見興泉道臺時,陳輝然居中翻譯,并特別向中方解釋了西方教士不跪拜的原因,避免了爭議。[27]
對這些通事來說,通曉雙語是前提,而這些雙語人才一般都是天主教徒,更為重要的是能獲得雙方的信任。比如,一名懂得葡萄牙文的華人Juan Fernandes因為翻譯水平較高得到了據臺荷蘭人的賞識,恰好解決了荷蘭人想要了解敵對方葡萄牙人情況的問題。[28]澳門華人Salvodor Diaz在據臺荷蘭人與中國人貿易或者與福建官方打交道時擔任翻譯,不過他在獲得了荷蘭人的信賴后,卻在1626年逃到澳門將所獲得的信息作為交易交給葡萄牙人。[29]此舉讓荷蘭人大為惱火,當然雙方的關系也因此破裂。
利用擔任向導或通事的機會,華人也可以實現(xiàn)自身的利益目標。1579年,西班牙方濟各會首次中國之行中,有一名為Juna Nico的華人。他原本是被囚禁在呂宋的俘虜,被傳教士贖身后成為他們赴華的向導,[30]所以不排除其做向導是為擺脫牢籠之苦的目的。1590年,華人教徒兼社區(qū)監(jiān)督(governor)Francisco Zanco和華人船長Thomas Syguan答應帶西班牙教士赴華傳教,受到西班牙教士的極大歡迎。[31]這兩名華人與西班牙人達成協(xié)議,在接下來的6年內,每年都可以免稅載一船貨物來菲貿易。[32]船長Syguan還讓傳教士向欠其債務的華人施加壓力,清償相關債務。這也不乏先例,據說,之前高母羨(Juan Cobo)神父就因為在生意上幫助過一名華人,而收到了他在漳州妻子的感謝信。[33]總之,在引導傳教士赴華的過程中,上述華人教徒也積極利用這一契機,以爭取對自身有利的發(fā)展空間。
1603年因為“機易山事件”,西班牙殖民者對馬尼拉華人進行了大屠殺,在事后與明朝的交涉中,由華人教徒Juan de San來負責福建巡撫與菲律賓總督之間的信函傳遞工作。[34]在此期間,他獲悉明朝沒有派兵攻打菲律賓的計劃,這讓西班牙人如釋重負。[35]據說該名華人在馬尼拉生活多年,得到西班牙人的賞識,西班牙人稱他為甲必丹或船長(captain)。也有學者以西語“Juan”與“黃”音近,認為他就是《東西洋考》里所記載的黃某,[36]即言“奸商黃某者與酋善,輒冒領他貨,稱為某子甲姻黨”。[37]果如此,那么這些有地位的華人教徒與西班牙人之間也形成了一定的共謀關系。
一些長期定居菲律賓的華人教徒,除了能夠在天主教入華過程中發(fā)揮引導作用外,還可以參與其他涉外事務。16世紀后期,豐臣秀吉逐漸統(tǒng)一日本,對外侵略野心日益膨脹。1592年即致書馬尼拉,強令西班牙人朝貢:“奉我為王,即來納土稱臣,否則即將興兵討伐?!?a id="w38">[38]當年6月,菲律賓總督為解危局,派遣多明我會士高母羨出使日本,與其同行的還有華人教徒Antonio Lopez和Juan Sami。Antonio Lopez的情況也可以讓我們了解西班牙人對這一類角色的要求。在西班牙人眼中,他能力出眾、虔誠而富有慈善精神、熱心資助教會,且擔任華人社區(qū)監(jiān)督;[39]正因此,西班牙人才愿意讓他一同赴日。
不過高母羨在1592年底返菲途中船只失事,Antonio Lopez所帶信息便成為此行的關鍵來源,他描述了豐臣秀吉對菲島的野心,提醒總督對在菲日本僑民保持警惕。值得深思的是,他還告誡西班牙人不能信任“異教徒華人”,因為其中許多人與日本聯(lián)系密切。后來為進一步核實消息,菲督再派兩名方濟各會士赴日探知消息,這次通事名單中又有了一位名為Antonio Melo的華人教徒。[40]總之,由于身處菲律賓與日本之間,又與西班牙人關系密切,且立場相對中立,一些華人教徒得以為西班牙人的外事活動(傳教與政事)提供較有價值的服務。
因為雙方關系的密切而擔任通事一職的,還有華人教徒的后代密斯提佐。他們會直接從西班牙殖民當局那里謀取一份差事。比如,在殖民者掌管的海關部門,因辦理大量來自中國東南沿海地區(qū)船貨的報關、檢查、交接等事務,需要通事與船長交流,辨識船長字跡,將其翻譯成西班牙語及登記相關事宜。這樣在馬尼拉海關,通常會有一名通曉西班牙語和閩南話的華人密斯提佐,并搭配一名能識漢字的華人教徒在工作。作為中間人,通事翻譯華人船長的貨物、人員等信息時要以上帝的名義宣誓無誤。例如,Manuel de Ledo,馬尼拉的華裔,不識漢字,但會說閩南話,在1685年曾先后與3名識漢字的華人教徒(Francisco Sapsap、Dionicio Conio、Francisco Samyo)一同擔任翻譯,僅從1657~1687年統(tǒng)計來看,以Manuel de Ledo為代表的密斯提佐先后擔任通事超過10年之久,盡管從名字上已經看不出任何華人的痕跡。除了通事外,他們還有其他兼職身份,比如,通事Manuel de Ledo、Gaspar Gonzalez分別擔任軍營訓練師、最高法院會計官,Pedro Quintero Tiongio則是掌管華人船只進出的船務長。[41]貿易收入是殖民地的重要經濟來源,所以這些擁有專業(yè)技能、無語言障礙、間或具備公務人員身份的信教華人,當然更易獲得西方人的認可,同時也可以看出有天主教背景的華人或華裔族群,在早期全球化時代出于生存或發(fā)展的考慮,其政治或文化認同可能已經發(fā)生了變化,或可說這是一種“文化適應”的體現(xiàn)。
三 主流職業(yè):商人與手工業(yè)者
歷史上一些赫赫有名的、亦商亦盜的華人也擁有天主教徒的身份。據葡人平托所述,16世紀40年代他們在中國沿海遇到了一名駕船從琉球駛往北大年、名為Quiay Panjao的華人“海盜船長”,“無論是習慣還是衣著均已葡化”。[42]再比如,顏思齊(Pedro)、李旦(Andre)[43]、鄭芝龍等人,只是由于他們的事業(yè)重心無關宗教領域,因而在傳教角度對他們的探討不多。以鄭芝龍為例,鄭氏家族很早就到廣東澳門做生意,[44]1621年鄭芝龍為尋母舅也來到澳門,在澳門受洗后取教名為Nicolas Gaspard,同時學習葡萄牙語。荷蘭人稱其為一官(I-quan),離開澳門后鄭芝龍去過馬尼拉,“從事低下的工作”——搬運工及小販工作,[45]然后遷至日本平戶。至于鄭芝龍信仰天主教的程度,據《巴達維亞城日記》記載,鄭芝龍每日在其宅舉行圣祭及其他天主教儀式,到過福建安海之人也曾見鄭芝龍及其家人正在膜拜神及男女圣徒像(有異于一般中國人的膜拜對象)的情景。[46]不過他的舉動未受西方人的認可:“雖曾受洗,信仰過基督教,生活卻像個異教徒,所以他們不愿與他打交道”,“一官雖曾受洗,卻無視基督教的戒律;因為葡人從未看見他對耶穌基督的信仰超過他對偶像的禮拜”,“他們不記得他說過有關福音、圣禮的事,或者遵行過上帝和教會的戒律”,“他生活的方式根本不像基督徒”。[47]究其原因,“蓋當時在澳門一帶領洗入教的,事先并未接受嚴格考察與訓練,事后亦未繼續(xù)加以督促與勸導”。[48]實際上不得不說鄭芝龍洞悉大勢,眼界開闊,他顯然明白在澳門社會成為一名天主教徒和懂得葡語的益處。他在澳門的女兒巴爾卡斯(Ursola de Bargas)嫁給了土生葡人羅德里格斯(Antonio Rodrigues)。1646年女兒被父親接到晉江安海鎮(zhèn)后,鄭芝龍?zhí)匾鈱⒏畲蟮那皬d辟為天主堂,據說是“一座漂亮的禱告堂”。方濟各會利安當、文度辣以及耶穌會士聶伯多,都曾借住于禱告堂并受到盛情款待。而女婿羅德里格斯則從澳門給鄭芝龍帶來了一批黑人雇傭軍,他們作戰(zhàn)英勇,懂得鑄銃法,[49]為鄭氏海上帝國的建立發(fā)揮了至為重要的作用。總之,鄭芝龍的身邊不乏各色天主教徒的身影,他本人亦頗受影響。他自身雖未嚴格遵循教會的戒律,但毋庸置疑的是天主教徒的身份對其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與發(fā)展都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除鄭氏家族外,還有更多的來往于中國與南洋之間的普通商人教徒,比如,在1657~1687年,有幾艘船來往于福建和馬尼拉,其船主都是天主教徒,如Reymundo Tionhu、Francisco Hianco、Don Ygnacio等,這些入港的船上也載有一些華人教徒。[50]這些貿易人群中,除了華人教徒外,也有一些混血密斯提佐,如林伯,他祖籍漳州龍溪,“番名郎夫西”(西文應為Don Jose),在一老戈(Ilocos,伊洛戈區(qū))出生、成家立業(yè)。一次他從一老戈地區(qū)裝運米麥等貨物到馬尼拉換取福建需要的永春布匹時,不幸遭風而于1755年進入廈門港。[51]據說18世紀時,菲律賓的沿海和島際貿易中,很多是由華人或密斯提佐掌管的。[52]
16~18世紀,除了經商者外,許多華人教徒還從事手工業(yè)等行業(yè)。早在1546年左右就有一名為迭戈(Diego)的寧波人和一名為埃斯特班(Esteban)的廣東人(被統(tǒng)稱為chino)被葡萄牙人擄至伊比利亞半島,并在成年后于塞維利亞從事制鞋、裁縫等工作,后甚至與印第安人結婚定居。[53]1671年,葡萄牙旅行家在果阿住過華人教徒開的小旅館。[54]門多薩曾經對16世紀末馬尼拉的華人教徒有過簡短的描述:“在馬尼拉城附近,河的另一側有一村落,里面全都住著受洗的中國人,他們在那里享受福音的自由。這些人中有些是匠人,如鞋匠、裁縫、銀匠、鐵匠和其他工匠,此外還有一些商人。”[55]相關的記載還有很多,比如,18~19世紀,傳教士在向菲律賓推廣中國式耕牛犁地技術時,一些華人教徒就在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56]1755年,馬尼拉華人教徒的職業(yè)分布除上述所列外,還有甜點師、藥劑師、理發(fā)師、木匠等五花八門的行業(yè)。[57]18世紀中期,馬尼拉華人教徒中很多從事織布業(yè)。據清朝檔案記載,1748年漳州府龍溪縣后坂嚴氏家族子侄、女婿到菲律賓后從事的都是織布業(yè),該家族與天主教存在密切的關系,嚴氏子侄往呂宋之前就已經是天主教徒,[58]相信這種身份也會有利于他們在菲律賓拓展生計。事實也的確如此,西班牙殖民當局和教會采取相關激勵措施鼓勵華人信教、與本地婦女通婚,他們的后代也就是前面提及的華菲密斯提佐,對菲律賓歷史和社會產生了重大影響。[59]
值得一提的是,教徒的身份在更廣范圍上擴大了華人的活動空間。16世紀初,廣東人Pedro曾在印度幫助葡萄牙人造火炮和船只。一些華人教徒乘著西班牙大帆船(galleon)跨洋抵達美洲。這些人以水手、手工業(yè)者、商人和勞工為主,墨西哥阿卡普爾科(Acapulco)的皇家造船廠里,就有華人勞工和手工業(yè)者在工作,他們還協(xié)助建造圣地亞哥要塞及其他公共工程。1590年,曾經擔任華人社區(qū)監(jiān)督的華人Juan Baptista de Vera也曾去過阿卡普爾科;而另一名出生于澳門、定居馬尼拉、精通火藥技術的華人Antonio Perez則被授權乘坐大帆船到達墨西哥。華人的火炮技術對菲律賓和墨西哥都發(fā)揮過重要的作用。[60]
簡而言之,商人和手工業(yè)者是16~18世紀海外華人的主體,他們也是華人教徒的主要組成部分。信教的華人有助于與西方人、本地人建立更為直接而密切的聯(lián)系,擴展生存的空間,[61]同時這些華人也對僑居地或定居地的經濟發(fā)展貢獻了自身的力量。
四 溝通東西:文化傳播者
華人教徒在文化上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自覺或不自覺的傳播者,這方面較著名的是以沈福宗(1657~1692)、樊守義(1682~1735)為代表的早期赴歐中國人,不過東南亞地區(qū)的普通華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做出了相應的貢獻。高母羨神父曾對菲律賓華人的文化水平做出肯定:“他們一千個人中仍只有少于十人是文盲,而西班牙則完全相反,一千個農民中只有不到十個人識字?!?a id="w62">[62]透過一些受洗華人身份的記載不難發(fā)現(xiàn)華人教徒的文化水平。多明我會曾經發(fā)現(xiàn)一個具有與眾不同學識的華人,便熱心向其傳教。該名華人受洗后取教名為Bartholome Tamban,一直定居在馬尼拉,并為教堂服務。[63]1589年,有一位華人中醫(yī)受洗,在教會專門為華人創(chuàng)建的醫(yī)院服務。[64]除此之外,耶穌會士曾令一個華人佛教徒皈依天主教。耶穌會主教也曾為一名來自中國的秀才施洗,并賜名Paul。[65]以上零散的資料表明,盡管南洋華人社會以商販為主,但也存在一些有文化的華人,而且他們對天主教頗為感興趣。
1575年6月,從福建返回菲律賓的拉達神父帶回一大批中國書籍,內容涉及政治、科技、法律、醫(yī)術等方方面面,這些資料經華人教徒翻譯后成為他撰寫《出使福建記》《記中國大明的故事》,以及門多薩撰寫《中華大帝國史》(1585)的素材。除此之外,他們還在當?shù)厝A人幫助下學習中文,同時著手將中文書籍譯成西班牙文。[66]高母羨可能是在專門的中文老師Juan Sami的幫助下將勸善書《明心寶鑒》翻譯成西班牙文的,該書也成為目前已知的第一本被翻譯成西方文字的中國古籍。
值得注意的是,傳教士為吸引華人入教,亦為赴華傳教,曾編纂了一批“西班牙文-漢文(閩南話)”字典,據說拉達神父早在1580年就曾編過一本。目前存世最早的是1604年耶穌會士Pedro Chirino編纂的《漢西字典》(Dictionarium Sino Hispa),馬尼拉圣托馬斯大學檔案館另有兩部“西語-漢語”詞典手稿,倫敦大英圖書館也有一部《根據字母表排序的常來人語言的詞匯》(Bocabulario de la lengua sangleya por las letraz de el A.B.C.),后3種雖然編者姓名、時間不詳,但編撰時間幾乎都在17世紀。據統(tǒng)計,類似字典目前存世至少7種,另有幾種可惜已經遺失。[67]這些字典通常采用以西班牙語標注閩南話漢字的方式,或依漢字偏旁排列,或依漢字內容主題劃分,與華人生活、生計聯(lián)系密切,體現(xiàn)較強的實用性特點。在菲律賓群島這樣的“第三地”發(fā)生的西班牙語與閩南方言互動、交流的有趣現(xiàn)象,充分反映近代早期華人教徒在跨文化接觸中的角色和作用。
除此之外,傳教士還采取了刊刻中文宣教書籍、用漢語(閩南方言)傳教的方式。到目前為止發(fā)現(xiàn)的4種中文文獻——《無極天主正教真?zhèn)鲗嶄洝贰缎驴攀险瘫阌[》《新刊格物窮理便覽》《天主教理》——均誕生于16世紀末17世紀初。從內容看,前兩種書籍用詞典雅,后兩種是閩南話俚語,兩者風格雖然不同,但應該都經過了華人的潤色。[68]而且上述4種中文宣教書籍均由華人教徒Juan de Vera和Pedro de Vera兄弟刊刻。前者還是菲律賓塔加洛語版的《天主教理》和拉丁語版的《玫瑰教區(qū)規(guī)章》的刊刻者。諸多中外文書籍的刊刻充分表明了當時菲律賓印刷術的發(fā)展水平,而這得益于華人移民的技術輸入。明清福建地區(qū)是中國雕版、活字印刷技術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是全國刊刻書籍最多的地方。[69]Juan de Vera被譽為“菲島的第一個聞名的印刷工”[70]。英國學者博克塞(Charles R. Boxer,或譯博克舍、謨區(qū)查)說華人獨占馬尼拉的印刷事業(yè)達15年之久。除了上述兄弟外,1593~1604年間至少還有8個信教華人印刷工,印刷包括西班牙文、中文、菲律賓塔加洛文在內的文獻。[71]中文宣教書籍的出現(xiàn)充分反映宗教、技術與人群流動的關系。在與受洗華人教徒溝通的過程中,傳教士們得以進一步熟悉并利用中國文化,進而更好地譯述天主教教義。這些僅僅從書名采用“天主”“格物窮理”等名詞就可窺一二。
1574年,菲律賓總督Guido de Lavezaris通過馬尼拉的華商獲得了福建金沙書院重印的《古今形勝之圖》。后來又在華人譯者的協(xié)助下,一位名叫奧古斯丁的神父將地圖上的相關信息譯成西班牙文,被菲律賓總督獻給西班牙國王,進而開啟西班牙對中國及東亞地理、人文知識理解的序幕,也為歐洲漢學研究奠定一定的基礎。[72]
除此之外,華人教徒還為菲律賓教會建筑帶來具有中國民間傳統(tǒng)特色的元素。據說,對菲律賓天主教圣壇的基督教圣徒的精美塑像,以及奎松城圣多明我教堂的圣羅薩里塑像進行雕飾,都由華人工匠負責。[73]有趣的是,華人是以他們熟悉的觀音菩薩形象雕塑圣母瑪利亞的,把耶穌和他的使徒雕刻為東方人的模樣,菲律賓早期的天主教藝術帶有濃厚的中國色彩,這在當代保存的天主教遺跡中仍然可以觀察到。其主要特點是杏眼和纖長的手指,帶有明顯的微笑,用象牙制成;而西方的天主教圣徒表情一般是悲傷而嚴肅的。這種融合中西特色的神像無疑體現(xiàn)華人移民對溝通祖籍地與移居地文化的貢獻。
總之,華人信徒中,參與文化活動者可能人數(shù)有限,但絕不意味著他們角色輕微,甚至可以說對近代早期東西方文化傳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這種文化的交流除了影響僑居地或定居地和西方文化外,還反過來與中國本土文化形成有效的互動。華人頻繁往來故里與南洋,天主教的知識在華南沿海與南洋之間才可以互通有無,所以以張燮和黃廷師為代表的閩南文士對天主教的認識方能深受南洋特別是菲律賓天主教的影響。[74]考慮到這一方面已有研究,故不再贅述。
結語
近代早期東南亞及周邊地區(qū)華人天主教徒的活動史料相對零散,掛一漏萬在所難免,不過本文的目的在于揭示這些作為“離散人群”的海外華人的另一種往往被隱藏或被忽視的身份和角色。如前所述,華人教徒跨域性的傳教活動促進了天主教事業(yè)的開拓,基于信仰、語言以及利益等因素,華人教徒充當了向導、使者與通事等中間人的角色,對華商和手工業(yè)者來說,信仰天主教是適應和拓展生存空間的重要選擇,華人教徒在東西方文化傳播與交流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在近代早期的亞洲海域,天主教徒的網絡與身份有別于通常所強調的商業(yè)網絡與商人身份,以天主教信仰為核心,以不同的活動和角色為體現(xiàn),海外華人教徒構建另一套跨域的社會網絡。從地域而言,華人教徒的活動中心位于菲律賓馬尼拉和中國澳門,這與西、葡殖民者將教會活動的“大本營”設立于此兩地直接相關;不過相比而言,與宗教主題相關的澳門史研究成果突出,[75]而對與中國隔海相望的菲律賓馬尼拉的地位和角色關注度不高,因而本文對此著墨較多,但馬尼拉與澳門這兩個海洋港口城市在亞洲天主教史中的作用,仍值得進一步梳理。再者,華人教徒的活動以南海周邊地區(qū)為中心,輻射范圍遠至印度、美洲、歐洲,在近代早期華人邁向全球的過程中,天主教徒的身份不容忽視。
華人天主教徒跨域的社會網絡還體現(xiàn)一種跨族群性。從上述活動和角色來看,從事商業(yè)和手工業(yè)的華人教徒居多,這與海外華人的主流職業(yè)差別不大,但近代早期的海外華人世界缺乏類似明清時期的士大夫階層,人數(shù)稀少的華人“文化人士”正是憑借天主教徒這一身份,打開了中西文化溝通與交流的突破口。這一身份同樣適用于擔任向導、使者與通事角色的華人教徒,相比不信教的普通華人,天主教徒身份可謂拉近雙方關系的重要工具,以傳教或學習天主教為主的華人信徒或神職人員的活動就更是如此了。所以,華人天主教徒的社會網絡體現(xiàn)對華人族群之外的“他者”——西方殖民者與傳教士、僑居地或定居地原居民的開放、接納與認可。
天主教因素之于華人移民有助于本土化與多元文化的生成。與同時期荷屬東印度群島的新教荷蘭人并不著力培養(yǎng)華人教徒而是著重發(fā)展貿易的政策不同,華人教徒的活動與教會建立遠東天主教帝國的渴望及鼓勵改宗的殖民政策密切相關;在這種情況下,部分華人面對天主教表現(xiàn)更多的“適應”,因此少數(shù)華人教徒直接服務于殖民當局,他們的立場和文化、信仰選擇可能會發(fā)生變化,對此與其進行感性的批評,不如予以理性與客觀的看待:他們的活動充分體現(xiàn)了華人移民融入異域主流社會的努力,他們的認同和本土化程度的加深充分展現(xiàn)了跨域華人教徒身份的多元性。
簡而言之,華人天主教徒在既有的華人社會網絡之外構建另一種活動空間,天主教之于華人教徒的活動更增添一種跨域和跨族群的多元色彩。對不同的華人個體而言,天主教可以是一種信仰、一種工具,或者僅僅是一個象征符號,但華人教徒的身份利于他們與西方人、本地人打交道,更好地適應亞洲海域的社會環(huán)境,開拓自身的生存與發(fā)展空間,而這正是華人天主教徒研究在華僑華人史、海洋史視域中的題中之義。
Activities and Roles of Chinese Catholic in Maritime Asian during Early Modern Period
Lv Junchang
Abstract:The activities of Chinese Catholics in Maritime Asian were an important aspect of history concerning Catholicism and Chinese overseas in early modern period. Chinese Catholics’ missionary activities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atholicism,and they served as roles of the middleman,such as the guides,ministers and interpreters,on account of the same faith,language and profit. Being Catholic was one of the important ways to adapt and expand living space for overseas Chinese businessman and craftsmen. The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cultural dissemination and exchange between the East and West. On the whole,the activities of Chinese Catholics were trans-regional and cross-ethnic. Chinese Catholics had access to vast social networks,and Chinese were more confidently to adapt to cross-border and diverse cultural environment.
Keywords:Early Modern Period;Maritime Asian;Chinese Catholics
(執(zhí)行編輯 吳婉惠)
[1] 呂俊昌,聊城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講師,太平洋島國研究中心研究人員。
本文系山東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宗教殖民與菲律賓華人的文化適應研究”(18CLSJ19)的階段性成果。
[2] 相關研究眾多,較有代表性的綜合梳理參見錢江《古代亞洲的海洋貿易與閩南商人》,《海交史研究》2011年第2期。
[3] 參見鄭莉《明清時期海外移民的廟宇網絡》,《學術月刊》2016年第1期。
[4] 張先清應是最早關注該議題的學者,他指出明末閩南人的貿易和儒學網絡與天主教傳播的緊密聯(lián)系,以及華商與天主教之間的“互惠式”關系,不過其立足點及討論重點在閩南,而非海外華人天主教徒群體;參見Zhang Xianqing,“Trade,Literati and Mission:The Catholic Social Network in Late-Ming Southern Fujian,” in M. Antoni J. ü?erler,S.J.eds.,Christianity and Cultures:Japan and China in Comparison,1543-1644,Rome:Institutum Historicum Societatis Iesu,c2009,pp.169-199;張先清:《明末閩南天主教會的社會網絡》,《小歷史:明清之際的中西文化相遇》,商務印書館,2015,第61~84頁;張先清、牟軍:《16、17世紀的華南海商與天主教傳播》,《學術月刊》2014年第11期。李毓中則回顧了通曉葡語的華人通事個體的不同表現(xiàn),強調他們是不同文化之間的“接觸點”;參見李毓中《帝國接觸“縫隙”中的“他者”:澳門學中的華人通事研究回顧》,澳門大學澳門研究中心編《全球視野下的澳門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第26~42頁。賓靜則考察了18世紀清朝禁教時期,中國天主教徒在歐洲和東南亞地區(qū)進修的情況;參見賓靜《清朝禁教時期華籍天主教神職人員的國外培養(yǎng)》,《世界宗教研究》2015年第6期。
[5] 方豪:《中西交通史》下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第4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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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林泉:《福建天主教史紀要》,福建省天主教兩會,2002,第59頁。
[19] 參見陶飛亞《懷疑遠人:清中前期的禁教緣由及影響》,《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
[20] 參見賓靜《清朝禁教時期華籍天主教神職人員的國外培養(yǎng)》,《世界宗教研究》2015年第6期。
[21] 方豪:《中西交通史》下冊,第6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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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參見湯開建《明隆萬之際粵東巨盜林鳳事跡詳考——以劉堯誨〈督撫疏議〉中林鳳史料為中心》,《歷史研究》201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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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第220頁。
[49] 金國平、吳志良:《鄭芝龍與澳門——兼談鄭氏家族的澳門黑人》,《海交史研究》2002年第2期。
[50] 方真真:《華人與呂宋貿易(1657—1687):史料分析與譯注》第一冊,第171、420~435頁。
[51] 故宮博物院編《史料旬刊》第1冊第10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8,第757~759頁。
[52] 陳希育:《中國帆船與海外貿易》,廈門大學出版社,1991,第248頁。
[53] Nancy E.van Deusen,“Indios on the Move in the Sixteenth-Century Iberian World,” Journal of Global History,vol.10,no.3.(Nov 2015). pp.387-409.
[54] 〔英〕博克塞:《歐洲早期史料中有關明清海外華人的記載》,楊品泉譯,《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1983年第2期。
[55] 〔西〕胡安·岡薩雷斯·德·門多薩:《中華大帝國史》,第268頁。
[56] 〔菲〕費爾南多·西亞爾西塔:《馬尼拉大帆船:一個文明的搖籃》,戴娟譯,南開大學世界近現(xiàn)代史研究中心編《世界近現(xiàn)代史研究》第10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第30頁。
[57] Alfonso Felix Jr.eds.,The Chinese in the Philippines,1550-1770,pp.207-208.
[58] 《清高宗實錄》卷315“乾隆十三年五月下”,中華書局,1985,第169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中前期西洋天主教在華活動檔案》第1冊,中華書局,2003,第165~1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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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Edward R.Slack,Jr.,“Signifying New Spain:Cathay’s Influence on Colonial Mexico via the Nao de China,” in Walton Look Lai and Chee-beng Tan ed.,The Chinese in Latin America and the Caribbean,Leiden,Boston:Brill,2010,pp.9-12.
[61] 參見呂俊昌《西屬菲律賓天主教與華人社會關系的延展與重構》,《東南亞研究》2016年第1期。
[62] Alfonso Felix,Jr. eds.,The Chinese in the Philippines,1570-1770,p.141.
[63] Blair & Robertson,The Philippine Islands,1493-1898,vol.30,pp.225-226.
[64] Blair & Robertson,The Philippine Islands,1493-1898,vol.6,p.37.
[65] Lucio Gutierrez,Domingo de Sasazar,O.P.,First bishop of the Philippines,1521-1594:A Study of His Life and Work,Manila:University of Santo Tomas,2001,pp.247~248;Horacio de la costa,S.J.,Jesuit in the Philippines,1581-1768,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1,p.69.
[66] 〔西〕胡安·岡薩雷斯·德·門多薩:《中華大帝國史》,第80頁。
[67] Henning Kloter,The Language of the Sangleys:A Chinese Vernacular in Missionary Sources of the Seventeenth Century,Leiden;Boston:Brill,2011.P. Van. der Loon. The Manila Incunabula and early Hokkien Studies,Part I & II. Asia Major,New Series,No.12-13,1966-1967;周振鶴編《中歐語言接觸的先聲:閩南語與卡斯蒂利亞語初接觸》,復旦大學出版社,2018。
[68] 參見呂俊昌《在西班牙人與上帝之間:西屬菲律賓的天主教華人社會》,博士學位論文,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2015,第85~98頁。
[69] 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中華書局,1958,第56~57頁。
[70] Blair & Robertson,The Philippine Islands,1493-1898,vol.9,p.68;vol 30. pp. 230-231;Gregorio F. Zaide,Philippin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History,Manila:Philippine Education Co.,1957,p.388.
[71] 〔英〕博克塞:《歐洲早期史料中有關明清海外華人的記載》,楊品泉譯,《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1983年第2期。
[72] 李毓中:《“建構”中國:西班牙人1574年所獲大明〈古今形勝之圖〉研究》,《明代研究》2013年第21期。
[73] 〔菲〕歐·馬·阿利普:《華人在馬尼拉》,周南京譯,中外關系史學會編《中外關系史譯叢》第1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第108頁。
[74] 參見張先清、牟軍《16、17世紀的華南海商與天主教傳播》,《學術月刊》2014年第11期。
[75] 參見湯開建《明清天主教史論稿初編:從澳門出發(fā)》,澳門大學出版社,2012;盧金玲:《明清之際澳門華人天主教徒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暨南大學歷史系,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