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百村調研·西相王村卷:非貧困村的多維貧困及治理
- 牛建林
- 10073字
- 2025-04-07 18:28:41
第二節 精準扶貧政策及相關研究梳理
為了更好地了解現階段精準扶貧的政策設計、實施狀況及其在實踐中存在的問題與挑戰,總結其在各地扶貧實踐中探索和積累的經驗成果,本節首先對近年來精準扶貧的政策特點和相關研究成果進行系統梳理,為后續章節的實證研究奠定基礎。
一 精準扶貧政策概要
“精準扶貧”相對于粗放式的扶貧,由習近平總書記2013年11月在湖南湘西考察時最早提出,它強調在當前扶貧攻堅階段貫徹“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精準扶貧”的時代要求。精準扶貧思想突出強調了當前貧困問題的新特點和扶貧工作中新的指導思想,深化拓展了此前中央關于扶貧工作方針調整必要性的系列觀點。[7]
2014年初以來,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包括2014年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創新機制扎實推進農村扶貧開發工作的意見的通知》、2014年5月國務院頒布的《關于印發〈建立精準扶貧工作機制實施方案〉的通知》和《關于印發〈扶貧開發建檔立卡工作方案〉的通知》等。這些文件將精準扶貧的思想逐步拓展和深化,建構了精準扶貧政策的頂層設計和總體布局,為推動相應扶貧工作提供了必要的戰略部署。此后,精準扶貧工作在全國扶貧工作中廣泛開展,其實施過程中的經驗總結也在持續為精準扶貧政策的發展完善提供依據。2015年6月,總書記在貴州考察時針對精準扶貧工作部署進一步提出了四個“切實”、六個“精準”和“四個一批”的具體要求,強調當前扶貧工作要做到“切實落實領導責任、切實做到精準扶貧、切實強化社會合力、切實加強基層組織”,確保“扶貧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脫貧成效精準”,具體的扶貧工作策略包括“通過扶持生產和就業發展一批、通過移民搬遷安置一批、通過低保政策兜底一批,通過醫療救助扶持一批,實現貧困人口精準脫貧”。
根據各地的貧困現實和貧困問題的復雜多樣性,2015年12月中央進一步提出了“五個一批”的扶貧策略,“發展生產脫貧一批、易地扶貧搬遷脫貧一批、生態補償脫貧一批、發展教育脫貧一批、社會保障兜底一批”。“五個一批”的扶貧思想在綜合考慮各地貧困問題的性質和特征的基礎上,細化了扶貧策略實施的指導方向,貫徹了針對不同類型的貧困人口分類施策、提高脫貧效率的精準脫貧要求。
上述政策文件和指導思想概括了精準扶貧政策的政策要義,對精準扶貧的工作機制進行了詳細部署。現行的精準扶貧工作實施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協調管理的制度,其明確設立并逐步完善了包括責任體系、政策體系、投入體系、動員體系、監督體系、考核體系為一體的制度體系。[8]由中央統籌、省負總責、市(地)縣抓落實,通過選派扶貧干部直接駐村幫扶、定點扶貧,強化實現各級領導和管理責任的部署與落實。在扶貧實踐中,精準扶貧政策要求充分利用社會力量,動員多部門分工合作、參與對貧困村和貧困戶的直接幫扶,以實現最大的社會資源整合效應。概言之,精準扶貧政策是適應貧困問題新特征而出臺的政策舉措,它不僅區別于我國以往時期實施的扶貧政策,而且集全社會資源、各級政府統籌領導與負責、多部門參與、多渠道多舉措精準扶貧等新特點于一體,體現了我國政府對消除貧困、全民脫貧攻堅的決心。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把脫貧攻堅納入“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的戰略布局,確立了到2020年在現行貧困標準下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消除區域性整體貧困的目標。精準扶貧不僅是我國“十三五”時期社會發展的重要戰略目標,其成效也關系著我國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實現。
二 精準扶貧的學術研究成果
隨著精準扶貧政策不斷完善和廣泛實施,近年來,學術界涌現了大量關于精準扶貧的研究成果。按照研究內容進行劃分,這些研究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類:1)關于精準扶貧內涵和意義的解讀與學術探討;2)精準扶貧工作中貧困對象識別和致貧原因分析;3)扶貧措施和實施過程的評估。針對這些類型的研究成果,本節以下部分將依次進行梳理和評述。
(一)關于精準扶貧的意義和內涵的學術探討
精準扶貧是現階段我國解決人口貧困問題、全面實現小康社會的重要方略,圍繞精準扶貧的具體政策規劃和方案設計,近年來有不少研究對精準扶貧的內涵和意義進行了闡釋和探討,這些研究成果在我國精準扶貧政策實施過程中,對深入系統地理解精準扶貧思想、完善其政策建構、促進扶貧效率的提高發揮著重要作用。
現有研究一致認同我國現階段實施精準扶貧的必要性和時代意義,這些研究分析指出,精準扶貧不僅是全面實現小康的重要保障,也是我國扶貧開發在新的時代背景下貫徹實事求是、轉換扶貧工作理念和機制的必然要求。[9]盡管如此,現有研究結合精準扶貧的認識和工作模式中存在的一些過于追求貧困指標成效的運動式扶貧、形式主義等問題,探討了精準扶貧的含義及其戰略目標。陸益龍研究指出貧困問題具有復雜性、相對性和動態可變性,[10]與此同時,貧困現象的存在也具有客觀必然性。鑒于此,該研究認為,精準扶貧應當避免陷入過于計較“貧困線標準”或“貧困人群確切數字”的形式主義“精準”目標,應持續關注和致力于解決貧窮人群的現實困境,使其得到應有的社會經濟和人文支持。
虞崇勝和余揚從精準扶貧的戰略目標出發,強調了從精準扶貧到精準脫貧戰略轉換的必然性和現實意義。[11]該研究分析指出,從精準“脫貧”的目標來看,精準扶貧不應是依賴外力大包大攬的扶貧運動,而應當是注重發展能夠惠及長遠、真正提高貧困者致富能力的、具有可持續性的戰略。由此,該研究強調能力脫貧在精準脫貧中具有核心的作用,以及制度脫貧對于在國家和社會層面創造條件實現精準脫貧的重要意義。
(二)貧困對象識別和致貧原因分析
精準扶貧的前提是對貧困對象進行精準識別,包括對貧困人群的精準定位、貧困類型和致貧原因的精準分析和把握等。在一定意義上,精準識別貧困對象是保證扶貧效果的精準性和高效性的基礎與必要條件。現有關于精準扶貧的研究中,有不少針對貧困人群識別問題的探討。這些研究結合各地精準扶貧工作的實踐,突出強調了貧困對象識別的復雜性。
1.貧困標準
貧困人口的精準識別,首先需要明確貧困標準的定義。關于貧困標準的界定,不同社會有不同的做法。美國于1964年開始制定的貧困線標準是以家庭必需的食物開支乘以3得出,1969年起美國改用消費價格指數來調整貧困線。印度等國使用家庭成員的人均收入來劃分貧困線。[12]我國自精準扶貧政策實施以來,中央扶貧工作部署中多次強調,精準扶貧的目標是要在2020年穩定實現貧困人口不愁吃穿,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安全有保障。這些政策設計隱含了貧困標準的多維性和豐富內涵;不過,在實踐中,也往往采用易于測量和操作的收入標準來衡量貧困的發生情況。目前我國通用的收入貧困線標準是年人均收入2800元,該標準是在2015年重新調整確定的,比精準扶貧政策實施之初的貧困標準(2010年不變價計算的2300元)有了明顯提高。
楊瑚梳理了世界不同國家關于貧困標準的設定和演變,并與我國現行的貧困標準進行了對比。[13]研究指出,目前國際上較為常用的貧困標準是世界銀行根據75個國家的貧困線數據按2005年購買力平價進行折算后確定的,其標準為人均每天消費支出不足1.25美元。該標準被廣泛使用,已成為當前的國際絕對貧困標準。與國際貧困標準相比,我國2015年修訂確定的新貧困標準(1.9美元/天)略高,但我國的貧困標準是依據收入來鑒定的。該研究指出,按當時匯率折算,我國在精準扶貧政策實施之初采用的貧困標準約相當于2005年世界銀行制定的人均消費低于1.25美元/天的國際絕對貧困標準。
關于貧困標準,目前有研究指出,我國在扶貧工作實踐中采用的收入貧困線標準過于單一,容易對貧困人群的精準界定造成不利的干擾。例如,不少處于貧困線邊緣的人群,其真實貧困狀況的復雜性往往不能簡單使用收入高于或低于貧困標準來衡量或劃分;同時,單一的收入貧困線標準在脫貧成效的評估中也存在不利影響,不利于推動脫貧成效的穩定。除此之外,這些研究結合各地居民的生活成本,指出現行的貧困標準仍存在偏低的問題。[14]不過,有研究發現,我國各地扶貧工作中實際采用的貧困標準在國家貧困標準之上,呈現一定的地區差異。在經濟較發達地區,貧困村、貧困戶的識辨標準有所不同,例如,部分省份以人均純收入低于全省當年農村人口人均純收入的60%作為貧困標準。[15]由此可見,精準扶貧中關于貧困標準的界定和執行具有現實復雜性,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精準識別貧困對象和評價扶貧工作效果的客觀復雜性和實際困難。
2.貧困對象的精準識別
貧困對象的精準識別是精準扶貧政策的基本要求,也是精準扶貧工作順利開展的關鍵所在。它不僅關系著相對有限的扶貧資源能否發揮最大的效應,而且很大程度地影響著社會成員共享發展成果,以及社會和諧穩定的發展目標能否順利實現。與傳統扶貧工作相比,精準扶貧要求對貧困對象精準識辨,甄別貧困的類型、深入了解致貧原因。為適應精準扶貧政策與實踐的要求,近年來學術界涌現了不少關于貧困對象精準識別程序或策略的探討,這些研究從理論和經驗的視角出發剖析了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的現實復雜性和實施問題。
現有關于貧困對象識別的研究大多認為,精準扶貧強調多維貧困的概念,這在根本上決定了精準扶貧需要面對多元、多樣化的貧困現象。多維貧困的內涵還意味著,貧困的成因可能是錯綜復雜的,某一方面能力或權利的缺失極有可能誘發其他方面能力的下降,從而陷入貧困的惡性循環,導致更為復雜的、不易消除的貧困現象。鑒于此,不少研究強調,精準扶貧對象的識別需要從多個維度出發,關注個人發展能力和權利的缺失對于貧困的影響。[16]在實踐中,貧困現象的復雜性往往增加了貧困對象識別不精準的風險。例如,不少精準扶貧調研結果反映,不少地區的精準扶貧工作中存在較為突出的貧困對象識別不精準的問題。[17]張翼對江西、甘肅和安徽三地精準扶貧工作的調查研究發現,這些地區的農村存在不少非貧困戶被鑒定為貧困對象的現象,個別村莊貧困對象識別不精準的比例甚至高達1/3左右;與此同時,這些地區也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貧困人口未被識別出來、未納入建檔立卡扶貧救助對象的問題。[18]高翔等在山東的調研、[19]劉輝武在貴州的調研結果[20]也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貧困對象識別不精準現象。這些研究指出,貧困對象識別不精準的現象可能引發諸如2016年9月甘肅臨夏發生的“因貧自殺”的悲劇,不利于全面小康和社會和諧發展目標的實現。
除貧困現象的復雜性外,影響貧困對象精準識別的因素還包括其他社會經濟及制度性因素,不少研究對這些因素的作用機制進行了剖析。吳雄周和丁建軍從貧困現象的動態發展特征出發,討論了貧困對象的客觀可變性及其對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的挑戰。[21]該研究指出,貧困問題具有動態演變的可能性,這在一定程度上會降低貧困對象的識別效率,導致識別不精準的問題。對此,吳雄周和丁建軍建議采取動態監測的手段,通過動態機制將扶貧對象、目標和手段有機聯系起來,真正實現精準扶貧的目標。王雨磊剖析了精準扶貧中建檔立卡信息的時效性和真實性對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的影響,該研究指出,建檔立卡所采集的貧困信息與貧困的實際發生情況不同步是制約精準扶貧效率提高的重要方面。[22]
在制度和政策實施層面,制度設計、政績考核體系設計和考核壓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精準扶貧工作對貧困對象的精準識別。受此影響,現有研究發現,各地精準扶貧工作中存在不同程度的貧困對象識別過度程序化或形式主義的問題。王雨磊通過分析精準扶貧的制度設計和實施情況指出,精準扶貧對貧困對象的識別采取貧困村瞄準、貧困戶瞄準以及貧困戶核查的“三重對焦過程”,這些過程分別由縣扶貧辦、村干部和駐村干部負責執行;由于這些執行主體面臨各自的考核壓力,其決策考量往往不同,這在客觀上導致了部分貧困地區貧困對象的識別結果出現“瞄不準”或識別不精準的問題。[23]除此之外,現有研究指出,頂層設計的制度安排在各地的扶貧實踐中具體適用性不同,過度強調“程序化”的制度安排有可能造成貧困對象識別不精準,甚至是對貧困對象的新的制度排斥。任超和袁明寶在湖北秭歸縣的調查結果反映,該地區在對老年貧困人口的識別中采取依據老年人的子女數量來估算老人收入的辦法,按照假定的青壯年子女平均收入與子女數的乘積估計老人的收入,忽視了子女實際收入狀況及其與老人收入的聯系,其結果使得部分貧困老人被排除在精準幫扶對象之外。[24]類似地,葛志軍和邢成舉在寧夏的調查研究發現,調研的部分地區執行“五類人”不能進入扶貧對象的程序式規定。[25]根據相應規定,子女或其他家庭成員中有財政供養、優撫人員等情況者,一律不能視作貧困。在實際執行過程中,由于“家庭”定義的模糊性,一部分實際貧困的人群被制度性地排斥在精準扶貧對象之外。
除上述研究發現外,關于社會結構、村莊政治結構、家族關系、血緣網絡等因素對貧困對象精準識別的干擾效應也在現有研究中得到不同程度的關注。唐麗霞等分析指出,精準扶貧對象的識別機制存在政策和現實雙重挑戰。[26]一方面,當代社會大規模的人口遷移流動、城鎮化等社會結構變化使得原有以區域(縣或村)為標的的貧困識別機制效率明顯下降,對準確識別和瞄準貧困人口作用有限;在這一背景下,盡管以家庭為標的的貧困瞄準機制有助于精準識別貧困對象,但這也同時意味著大量的瞄準成本與行政資源消耗,難以避免既有社會網絡、家族關系等社會因素的干擾。[27]這些現實問題與政績考核體系的時效性要求、貧困問題的動態變化等特征相聯系,成為精準識別貧困對象的現實挑戰。
3.貧困類型與致貧原因
貧困現象復雜多樣,且隨時間發展變化。應精準扶貧政策和工作的需求,近年來不少研究分析探討了我國各地貧困現象的類型和成因。張翼在江西、甘肅和安徽村莊的調研中發現,農村地區貧困人口致貧的原因主要有缺乏勞動力(老弱病殘)、遭受災害、教育支出、缺乏勞動技能或資金等。[28]支俊立等利用多維貧困的框架考察了全國不同省份的貧困問題,研究發現,健康和教育剝奪是當前農村人口貧困問題中最為突出的成因。[29]張琦強調了外部突發性因素對貧困影響變大的問題,指出,突發性的自然災害、重大疾病以及交通事故和社會治安危害增大,已成為現階段影響貧困發生和出現返貧現象的重要原因。[30]除此之外,該研究還指出,隨著人口結構變化以及社會轉型,因婚致貧也成為當代農村社區中導致貧困現象的一大現實。
張全紅等就中國多維貧困狀況進行了動態測算和結構分解,研究發現,在多維視角下我國長期貧困比例高于暫時貧困、高于按照收入貧困線鑒定的貧困水平;在所有類型的貧困中,教育、健康狀況的影響最大,且健康狀況對長期貧困的貢獻高于暫時貧困。[31]與城市相比,農村多維貧困程度更高、持續時間更長;在不同區域之間,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中西部地區的長期多維貧困程度高于東部和東北部地區。由此,該研究也強調了在貧困識別中保持多維視角的重要性。汪三貴和郭子豪對中國精準扶貧的研究中指出,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的提高、經濟增長速度的下降以及農業比重的降低在不同程度上增加了貧困問題的嚴峻性、降低了減貧效應。[32]這些研究成果從不同方法論和研究視角出發,強調了貧困問題的多維復雜性和動態可變性,警示精準扶貧工作應當注重當前脫貧與長期脫貧相結合,將微觀貧困家庭戶的幫扶與宏觀社會經濟制度的完善相結合,防止貧困的再生產、代際傳遞和延續。
盡管多數貧困現象發生在農村地區,城鎮貧困現象也是制約我國全面實現小康的重要社會現實。張全紅等指出,與農村貧困相類似,城市地區也存在多維貧困問題,盡管其廣度和深度略低于農村,但持續時間也很長。[33]因而,在農村地區實施扶貧戰略的同時,也應當關注城市貧困問題和貧困人口,這一點在人口快速城鎮化的形勢下尤為重要。
(三)扶貧措施的考察與評估
與貧困類型和主要成因相聯系,現階段我國精準扶貧工作的主要扶貧措施包括教育扶貧、產業扶貧、健康扶貧等,這些扶貧措施在各地扶貧實踐中的具體效應如何,面臨什么樣的問題或困境?現有研究結合不同地區的調研資料,對扶貧措施的實施狀況進行了考察。
1.產業扶貧
地區經濟的發展是解決貧困問題、推動全民小康實現的重要保障。中央關于精準扶貧的“五個一批”戰略部署明確提出,產業扶貧是解決當前貧困問題的重要舉措之一。不過,在貧困地區的具體實踐中,產業扶貧對貧困人口脫貧的成效受到了一系列現實挑戰,由此引發了學術界的廣泛討論。任超和袁明寶根據湖北秭歸的調研結果研究指出,在貧困農村發展產業難度很大,在當前人口流動的大背景下,貧困農村的常住人口往往主要由缺乏勞動能力或技能者組成,這在客觀上限制著產業的發展動力。[34]加之,部分產業扶貧措施需要參與者在資金、技能等方面具有配套投入的能力,這也在客觀上限制了部分貧困戶的參與,影響了產業扶貧的實際效果。此外,產業扶貧措施難以做到精準,其扶貧效果因此而受到影響。產業發展具有規模效益和外部性,產業發展具有其自身的投入產出規律,多數產業需要長時間投入后才能實現經濟效益,貧困戶的參與積極性往往因此而較低。[35]
產業扶貧措施除精準性難以保證外,其實施效果還受市場等外部環境的影響。在實踐中,扶貧產業的發展能否與市場接軌,實現效益是影響扶貧效果的重要方面。現有關于產業扶貧措施的調研發現,各地的扶貧產業發展存在不同程度的產銷不協調、難以相互結合的問題;部分貧困地區的產業扶貧措施脫離當地現實,盲目發展,以至于出現產業定位趨同,導致產業扶貧效果難以實現的問題。[36]針對這些現實問題,陳成文和李春根從提高產業扶貧措施的針對性和契合性出發指出,產業扶貧應當注重提高產業的抗市場風險能力,形成長效性的產業扶貧機制。[37]
根據產業扶貧的實施情況及存在問題,不少研究強調,產業扶貧應當正視產業發展的自然規律和扶貧工作的持久性,進一步對貧困現象進行精準分類和方案設計,有步驟、有針對性地開展產業扶貧策略,支持有發展能力的貧困家庭率先脫貧致富。此外,產業扶貧應當注重生態環境對可持續發展、實現貧困地區持續穩步脫貧的重要性。[38]
2.健康扶貧
現有關于貧困成因的分析已表明,健康問題是當前致貧的突出原因之一。與之相適應,健康扶貧是黨中央關于精準扶貧最早提出的“四個一批”戰略部署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少科學研究結果已反復表明,健康狀況是影響個人經濟活動能力的重要方面,健康損耗、疾病、殘疾等問題不僅是貧困人口致貧的主要原因,也在相當程度上影響貧困人群貧困脆弱性、脫貧的成效和返貧風險。據國務院扶貧辦的調查數據,農村貧困人口中因病致貧的比例高達四成。[39]王黔京等在云南地區的調研中發現,連片貧困區存在突出的健康致貧問題,不僅老年人口患病和共病現象嚴重,由于健康教育缺失和公共衛生環境較差,勞動年齡人口患病的風險也明顯較高。[40]這些健康問題在家庭規模小型化的背景下無疑加劇了家庭貧困脆弱性、降低了其抵御風險能力。
精準扶貧措施中,健康扶貧從健全貧困人口的醫療保險和醫療救助入手,通過擴大保險和救助范圍與程度,逐步控制醫療費用、提高報銷范圍和報銷比例,以解決貧困人口的基本健康需求、就醫負擔和因健康原因致貧的風險。張仲芳研究發現,近年來中央財政投入大幅增加,農村地區“新農合”保障水平明顯提高;不過,目前,貧困農村地區的健康扶貧實踐中面臨著成本快速攀升和扶貧效果仍有待提升的問題。[41]這些問題要求健康扶貧進一步提高健康問題識別的精準度,建立和健全適應貧困人口的醫療保險支付制度,并通過分級診療等方式有效控制健康扶貧的醫療總成本。
各地健康扶貧實踐揭示,現階段,因病致貧問題的嚴峻性還表現在貧困與疾病的惡性循環中。2017年10月10日國務院扶貧辦新聞發言人蘇國霞在新聞發布會上指出,[42]因病致貧和返貧的比例近年來高居不下,2014年相應比例為42%,2016年更是高達44%。這一現狀警示,扶貧政策不僅要解決現有貧困人群的脫貧,也要防范非貧困人群由于健康脆弱性陷入貧困、或已脫貧人群返貧。對此,現有研究建議,應動態識別和監測健康致貧風險,從而健全完善健康扶貧政策,有效推進精準扶貧。[43]
3.教育扶貧
在眾多復雜的貧困原因中,教育水平低下、人力資本欠缺導致的貧困現象和因教育成本高導致貧困的現象均有發生。受此影響,教育扶貧已成為現階段解決我國貧困問題、實現精準扶貧目標的重要組成部分。現有的教育扶貧措施包括教育資助、不同類型的教育支持和發展職業教育等,這些措施為解決當前制約人口脫貧致富的教育發展因素提供了不同的扶貧方案設計,為預防和減少因貧失學、阻斷代際貧困傳遞提供了重要支持。[44]
現有研究發現,各地的教育扶貧實踐中也存在一定的問題與實施困境,這些問題不同程度地制約了教育精準扶貧的效果。殷巧研究發現,貧困地區缺乏專項資金和師資力量,這已經成為目前制約我國教育精準扶貧效果的重要原因。[45]在一些貧困地區的扶貧實踐中,資金撥付被擠占或挪用的現象不同程度地存在;加之,貧困地區的教師福利待遇整體較低、發展機會受限,導致這些地區難以吸引或留住優秀教師資源。師資問題已成為當前制約貧困地區教育扶貧發展的瓶頸。[46]
除教育資源外,不少研究討論了當前教育體系中存在的不利于教育扶貧的因素。這些研究指出,現行教育體制中應試教育、精英教育一刀切的做法對貧困地區可能并不適宜。貫徹“精準”的教育扶貧理念,現有研究建議通過發展職業教育、成人教育、遠程教育等方式,提高貧困人口的脫貧致富能力,實現扶貧成果可持續。[47]何丕潔結合貧困農村的人口教育現狀,研究指出,目前不少農村地區的學齡人口在完成義務教育后面臨著就業(外出打工或當地就業),因而,這些農村地區的教育設置應當進行適應其人口與經濟現實的調整和改革,在義務教育之余增加職業技能的教育機會,切實改善學生未來的就業能力,實現自主致富能力建設。[48]
張彩云和傅王倩通過對比總結發達國家教育扶貧政策在解決貧困問題中的做法及其實際效應,探討了相應政策和實踐經驗對我國教育精準扶貧的啟示。[49]該研究指出,美國二戰后頒布實施的《中小學教育法》,通過教育經費調控推進貧困地區的教育發展;另外,包括美國在內的一些發達國家針對貧困地區的教育發展推行專項計劃,提高貧困地區教師待遇、吸引教師到貧困地區任教、保證其教育質量。日本二戰初開始實施的教師交流輪崗制度,通過對交流輪崗的教師提供不同類型的津貼和補助,鼓勵和吸引教師到不同地區輪崗;與此同時,出臺配套政策考慮和解決輪崗教師的家庭因素與實際需求。這些國際經驗為我國發展貧困地區的教育、保障教育質量,進而阻斷貧困代際傳遞提供了重要的方向指導。
綜上,現有關于教育扶貧的研究強調各教育階段的改革和發展,就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針對性地完善教育體制。在義務教育階段,推動教育資源的優質均衡發展,注重素質教育;在后義務教育階段,發展特色教育和專業教育,針對性地為農村學生就業和創業培養必要的技能。[50]重視在各教育階段通過完善和優化資助體系,預防因貧失學現象的發生。
4.其他扶貧措施
除上述產業扶貧、健康扶貧和教育扶貧措施外,精準扶貧的政策設計和實施中還積累了其他的重要扶貧措施和經驗,如易地搬遷、勞務輸出、社會兜底等措施。針對不同扶貧措施的實施效果和潛在問題,陳成文和李春根通過梳理分析,著重強調了扶貧措施與貧困人口需求相契合的重要性。[51]該研究指出,易地搬遷扶貧需要注重搬遷后的社會適應性和經濟融合性;勞務輸出的扶貧措施,應當提升貧困對象的職業技能,通過技能教育和培訓增強其自我發展能力;社會保障扶貧措施則主要以解決后顧之憂、實現社會兜底的保障效應為特征,對難以通過其他扶貧措施實現脫貧的貧困群體提供滿足其基本需求的保障。唐鈞強調,脫貧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精準扶貧需要注重其“可持續”性。[52]對低保救助而言,為促進扶貧措施的可持續性,可以通過建立“個人發展賬戶”等方式來達到“資產建設”的目的,為可持續發展創造條件。
此外,精準扶貧中重視普惠性的扶貧措施,如改善交通條件、改革和完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等,不僅可以減少貧困對象識別和定位的行政成本,而且有助于避免因政策排斥而產生新的貧困問題。[53]
綜上所述,自2013年“精準扶貧”的概念首次被提出以來,精準扶貧的政策設計和工作部署一再展示了黨和政府對扶貧攻堅工作的重視以及實現全民脫貧致富的決心。誠如上百年來世界各國解決貧困問題的實踐以及科學研究所揭示的,消除貧困是一項艱巨而復雜的社會使命,我國現階段實施的精準扶貧也不例外。在短短四五年的時間內,精準扶貧在取得重大成效的同時,也不同程度地暴露了扶貧面臨的現實問題與挑戰。
現有關于精準扶貧的學術研究,在總結精準扶貧經驗的同時,對各地扶貧實踐中暴露的問題進行了分析和探討,這些研究成果為進一步完善精準扶貧的政策設計、推動全面實現小康目標積累了重要的經驗資料。不過,由于各地貧困現象復雜多樣,精準扶貧政策在各地實踐中面臨的問題與挑戰也不盡相同,現有的研究發現難以全面反映各地貧困現象的具體特征及其深層次原因,這一現狀也在客觀上不利于精準扶貧的有效實施。為推動各地扶貧攻堅的順利開展、促進全民小康目標的早日實現,進一步深入了解各地的貧困問題和精準扶貧實施狀況,進行精準扶貧的調查和科學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這些調查研究也是積累和總結扶貧經驗、推動國際社會貧困研究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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