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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七兩白銀買人參

“來了,爹!”

陸遠套上袖口繡著六紋翠竹的嶄新短打。

黑色綢褲垂順如墨,腳上穿著蔡香親手納的千層底布鞋推門而出。

晨光斜斜鍍在肩頭,將他照的閃閃發光。

“嚯!今兒拾掇得倒精神。”陸父擱下煙桿,眼角的褶子堆出笑意,“像!真像你老子年輕時那風流勁兒!”

“爹,你別逗了,娘活著的時候沒少說你是木頭疙瘩。”

陸遠說著掏出十兩銀子交給陸父。

這是他用半年月薪攢下的錢,再加上前幾日打賭贏薊瑞豐的賭資,還有昨天幫派發的賞銀。

“干啥?”陸父猜出兒子心思道:“買房成親?”

陸遠點頭,開心道:“昨夜和香姐商量好了,我要給她贖身,明媒正娶。”

“她爹那個老吸血鬼能答應?”陸父滿臉不信。

老蔡頭就是一個只進不出的貔貅,除了他那兩個兒子外,誰沾上誰都要掉層皮。

“香姐說了,她的賣身契在玉靈樓,她爹做不得主。”

陸遠走到桌前抓起冷饃啃了兩口,抬腳就要出門。

等去了坤五爺那里站穩腳后,他就去幫中借銀子——給香姐贖身。

“老幺,你的畫簿落屋里了。”

陸父余光瞥見兒子房內桌上留著個藍皮本子。

他知道這孩子從小就有邊走邊畫的習慣。

隨手翻開畫簿——前幾頁竟全是同一個男人的畫像,每幅旁都工整寫著“薊瑞豐”三字。

“畫他作甚?“陸父遞給折返回來的陸遠只覺奇怪。

“隨便練筆。”陸遠滿不在乎地將畫簿揣進懷里,前世是畫家,描描畫畫是習慣而已。

臨出門前他又啃了口饃,白面碎屑簌簌落在青布衫上。

離開家后,陸遠沒有著急直接前往坤五爺府邸,而是先去參茸行買人參。

坤五爺是幫中紅人,負責許多生意。

米糧布匹之類,那一定是不缺的,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些補身子的稀罕物。

“小兄弟是火竹幫的?”

掌柜一眼認出陸遠袖口暗繡的火竹紋,頓時熱絡起來,眼角卻微微抽動。

“正是。”陸遠看穿對方那抹懼色看在眼里,面上仍帶著笑,“勞煩掌柜的,可有二兩左右的參?”

“有有有!”掌柜的嗓子陡然拔高,“咱們店里前日剛收著支老山參,足有二兩五錢!”

說著朝伙計使了個眼色。

伙計會意,從黃花梨藥柜底層捧出個錦盒。

掀開猩紅緞子,赭褐色的參體盤虬臥龍,細密的珍珠點泛著油光。

參須足有半尺長,根根分明地鋪在紅綢襯里上。

“這得多少銀錢?”

陸遠捻著參須發問,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他平素抓藥都是論錢稱,這般整支的貴重物件,連碰都是頭一遭。

掌柜的捻著山羊須,笑道:“小兄弟好眼光,這支老參是昨日剛從峰頂山挖出來的,統共收您…”

拇指在算盤珠上一撥,“七兩白銀,您看如何?“

“七兩?!“

陸遠指尖一顫,參須簌簌落在紅綢上。

他懷里統共就剩蔡香留下的“滿意銀”,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掌柜的,這參須都斷了兩根…能不能五兩銀子?”

“五兩…”掌柜拈著稀疏的山羊須,眼尾余光掃過少年洗得發白的衣襟,“要不,小哥再看看其他貨?”

陸遠喉結滾動,攥著錦盒的指節泛白:“我就要這個!大不了,我給你寫欠條,下月準還!”

掌柜嘴角剛浮起譏笑,伙計突然扯住他胳膊:“掌柜,他是…六紋!”

六紋?

掌柜不動聲色地掃向陸遠袖口,旋即,嚇得他后頸沁出冷汗。

火竹幫袖口繡的竹子可是有講究。

最低等的四九是一紋竹,草鞋為三紋竹,紅棍則是六紋竹…

能成為紅棍,則代表著眼前人武力不凡,同時,更代表著一種權利。

一種只要有合理理由就能讓他關門大吉的權利。

“咕嘟…”

掌柜抹了把下意識抹了把后頸的冷汗,賠笑道:“呵呵…五兩就五兩,打什么欠條?”

“小爺要是喜歡,您就拿去,小店分文不收,權當孝敬您嘞。”

陸遠詫異地看向掌柜。

從小到大,似乎只有他叫別人“爺”,被人喚作“爺”倒真是頭一遭。

“那就多謝掌柜了。”陸遠放下五兩銀子,指節在柜臺上叩出清脆聲響,“今日這份人情,陸某記下了。”

不待掌柜答話,他抄起人參轉身便走,青布衣角在門檻處旋起半片流云。

掌柜瞇眼望著年輕人遠去的背影,指腹摩挲著銀錠邊沿,忽然笑出聲來。

“東家笑什么?”伙計湊過來壓低聲音,“萬一是騙子…”

“蠢材。”掌柜屈指彈他腦門,“真存心誆騙的,連這五兩雪花銀都舍不得撒。”

“人家這是亮明身份——今日收我三分薄面,來日還我十分風光。”

他說著掂了掂銀錠,暗紋在掌心跳動著細碎的光,默默地重復了一遍陸遠的名字。

華陰城一共四個區。

但坤五爺不知什么原因,偏偏反其道而行,將宅子安在了城北鎮遠巷。

找到匾額為“坤”的府邸,他敲響側門。

片刻后,一名膀大腰圓,同樣穿著精致短打的漢子推門而出。

“你特么的是…”他剛想不客氣地問陸遠是哪個堂的弟兄,余光卻掃到了他袖口上的六紋竹。

瞬間,滿嘴臟話生生咽了回去,相比于參行掌柜子,他還要惶恐三分,急忙咧嘴抱拳,左掌蓋右拳,拇指內扣,吼道:

“此棍出在寶南山,五祖留傳定打關。專打洪家不法子,一百零八定江山。”

陸遠并沒在乎對方先前的態度,正色道:

“寶南山前立刀槍,忠義堂前拜關爺。若問此棍名和姓,一百單八鎮四方。”

“棍哥我叫陸遠。”

“四九仔康博。”大漢拱手道。

“帶我見坤爺吧,我是來拜堂口的。”陸遠點點頭朝著門內走去。

“請!”康博側身讓出通路,待陸遠在轎廳落座后,便徑自往黃宅內院去了。

約莫兩盞茶功夫,一個穿青布長衫,三十來歲斯文男子挑簾而入,朝陸遠行了一禮:

“坤五爺傷勢未愈尚在臥床,今日不能相見,還請兄弟見諒。”

陸遠面色如常遞上錦盒,“五爺有傷在身,屬下不便打擾。”

“這是山上老參,最利生肌活血。”

“還請五爺收下。”

杜若謙掃了眼錦盒,見其精致非常,不似路邊垃圾,倒也高看了一眼陸遠。

“那我就替五爺收下這份心意。”

陸遠點頭稱謝,又與其交流一番。

得知眼前之人乃是赤竹堂白紙扇,其權利僅在堂主之下,執掌著堂口內的一切刑賞實權。

“陸老弟既入了堂口,總得有個營生不是。”

“如今鐵爐街內有一賭坊,負責人剛剛戰死,你且負責那里,如何?”

陸遠眼前一亮,按照規矩,他所負責的生意,會有半成盈利當做自己分紅。

那賭場可是肥差。

沒有最少有上千兩的油水,換算下來,他一個月下少說也有三十兩進賬,旋即,立馬應了下來:

“如此,小子自是多謝五爺和杜先生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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