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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制度的根本性質

——論多民族國家間接統治的必然性與普遍性

謝國先

(三峽大學民族學院)

摘要 間接統治就是通過少數民族中的上層人物而對少數民族基本群眾進行統治,是與國家派遣官員直接管理被統治民族相對而言的一個概念。在多民族國家內,間接統治是一種比較溫和的民族政策,因而其施行比較容易為被統治民族所接受。中國元明清時期的土司制度歷經數年而逐漸形成,是間接統治的一種完備的形式,可視為世界各國間接統治的代表樣式。間接統治可以為直接統治準備條件,是自然的民族融合所必然經歷的過程。當代世界中,民族關系的處理可以從歷史上的間接統治情況中獲得寶貴經驗。

關鍵詞 土司制度 性質 間接統治 必要性 普遍性

土司制度是元、明、清時期在中國西南邊疆地區和南方少數民族聚居區普遍實行的一種民族管理制度。按照尤中先生的說法:“它最基本的特征是:封建中央統治階級在政治上利用各少數民族中舊有的貴族分子進行統治;經濟上讓原來的生產方式繼續保留而通過當地貴族分子進行貢納的征收。”[1]一個多民族國家在民族差異較大的情況下實施的這樣一種對各民族區別對待的行政管理制度,既能維護國家統一,又照顧到少數民族的特殊性,可見,這種制度有其進步作用的。因為,“如果不是采取實行土司制度來進行統一的辦法,那么,在當時,若非誅滅殆盡而統一,便只能是脫離封建王朝而分裂”。[2]

世界五大洲,多民族國家占多數,近鄰如泰國、印度,遠方有巴西、南非等。就連歐洲所謂的民族國家,如法國、德國、荷蘭、葡萄牙等,也曾在非洲、亞洲、美洲占有殖民地。作為多民族國家的中國曾經實行的土司制度既然有其合理性,就不該是一種孤立現象。換句話說,世界上的多民族國家在對其少數民族進行管理時應該產生出與土司制度類似的做法。因此,我們不可拘泥于多民族國家民族政策中的特殊用語,而應該在世界各國的民族政策中看到與中國的土司制度相同的本質,從而為當今人類處理國內民族關系提供了有用的參考。

一 直接統治與間接統治

不論是就一個國家對不同地區的統治而言,還是就一個民族對眾多民族的統治而言,我們都可以在統治方法上做出一個簡單的區分:或是直接統治,或是間接統治。

直接統治和間接統治的差別,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統治對象身份不同。直接統治是將統治對象納入國家的一般管理模式進行管理,編入國家的戶口管理系統,種地者完糧,經商者納稅,戰時則不論農商均有義務為國從征,國家大興土木時也要出力或出錢。間接統治則并未將被統治者編入國家的戶口管理系統,被統治者也就沒有或少有對國家承擔的具體責任和義務。或者說,接受間接統治的對象僅僅是國家的準臣民。既是準臣民,身份就比臣民低,對國家義務既少,權利也少。

其次,統治者身份不同。直接統治是國家派遣官員組成地方政府對當地人進行管理,間接統治則是國家委任當地人中的首領對當地人進行管理。實施直接統治的官員只有一種身份,即他是政府的代表。實施間接統治的官員具有雙重身份:他本來就是當地人的首領,后來又得到國家的委任,因此他既是統治對象的代表,也是國家這一抽象的統治者的代表。身份不同,地位也就不同。實施直接統治的官員任滿后,國家派遣其他官員接替其職位,但實施間接統治的官員不僅享受職務的終身制,而且通常還維持職務的世襲制。

最后,直接統治的對象通常認同國家的主流文化,但間接統治的對象未必認同國家的主流文化。實際上,正是因為少數民族保持其自身較為特殊的文化傳統,國家才對他們實施間接統治。

一方面,間接統治與直接統治之間存在這些質的差異,二者不可混淆;另一方面,統治效果的量的積累通常會帶來兩種轉化:間接統治或深入發展,向直接統治轉化;或難以為繼,向失去統治轉化。

多民族國家對各民族進行直接統治須具備一些基本條件。

第一,較為溫和的直接統治,基于各民族對國家的主流文化具備的相當程度的認同。如果一個民族的民族文化傳統特別深厚,民族語言、民族宗教保存較好,民族意識特別強烈,民族自身的政治結構和經濟形態與國家普遍狀況差異很大,那么這個民族就不太容易接受國家統一的管理體系。

第二,較為激進的直接統治,即以強制方式實施的直接統治,基于國家強大的軍事力量和經濟力量。這種直接統治在全世界都曾經出現過,而且都以大量消滅被統治民族人口為代價。這樣的直接統治其實未必出于統治者的初衷,乃是不得已的選擇。更有甚者,如果將少數民族斬盡殺絕,則統治本身都不成立了。

因此,國家希望推行的直接統治指的就是較為溫和的、被統治民族基本接受的一種統治方式,而不是靠武力加以實施和維持的一種統治方式。

生產力的發展是決定社會關系的根本力量。民族地區生產力提高,物質積累增加,將促進這些地區與外界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交流;學校教學不僅推廣國家的共同語言,而且使國家意識形態逐漸滲透到少數民族中間,乃至成為其行為的指導思想。而這一切只會在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中實現,間接統治正是加速這一過程中的有效形式。一個國家在對保持不同文化傳統的民族實施直接統治之前,總會用一段間接統治的時期去創造直接統治所需要的基本條件。

因此,在世界上的多民族國家中,統治民族對被統治民族的管理必然經歷一個間接統治階段。

二 中國封建社會的土司制度是一種間接統治

中國對于土司制度的研究歷史有百余年,成果很多,含論文、著作、史料整理、譜牒搜集等形式,其中論文近600篇。[3]這些研究所涉及的方面非常廣博,盡管在很多問題上尚未達成一致意見,但研究者盡可借助已有成果,深入探討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明史·土司傳》追溯土司制度的起源,認為漢代雖置都尉縣屬,但仍令諸蠻自保,這或許就是“土官、土吏之所始”。[4]

所謂土官,顧名思義就是土著官員,是封建中央委任世襲的少數民族首領作為他自己民族和地方群體的官員。元、明、清時期,這類土官從高到低有宣慰司的宣慰使、長官司的長官等不同名目、不同等級。土官是與外地派來且不可世襲的官員相對而言的一個名稱。

中國封建中央王朝任命少數民族中原有的首領為土官對當地民族實施統治,從土官和他代表的少數民族來看,這種管理是一種民族自治;從以漢族為主體的統治民族來說,這種管理是一種間接統治。民族自治與間接統治的結合是土司制度的根本性質所在。

司馬相如說:“蓋聞天子之于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5]“羈”是馬籠頭,“縻”是牛鼻繩。這話雖有大民族統治階級把少數民族貶為牛馬的嫌疑,但把統治者對待少數民族的態度說得很形象:對他們,就該像借助馬籠頭和牛鼻繩趕馬、牽牛一樣,只需借助其首領而對整個少數民族群體進行牽制、控制,不使其放縱失控則可。《明史·土司傳》總結土司制度的發展時說:“然其道在于羈縻。”[6]羈縻二字說出了土司制度的要害。由漢及清,以羈縻為要義的間接統治是中國封建中央王朝對少數民族的主要管理方式。

元、明、清時期中國在西南和南方少數民族地區實行以土司制度為名目的這樣一種間接統治,出于多種原因。

首先,當時的國內和國際形勢需要土司制度。以明朝而論,元末中原戰亂,民生凋敝,而江南相對安定,人丁興旺。明朝建立后,北方蒙古貴族虎視眈眈。為了加強北方經濟建設,增大防御力量,并且改變南北人口布局不合理的狀況,洪武、永樂兩朝在北方進行了大規模的屯田。明代三種方式的屯田——軍屯、民屯和商屯,重點都在北方。實際上,北方少數民族對明朝政權的威脅不僅一直存在,還曾發展成皇帝被擄的事實。反觀西南和南方,雖然民族眾多,但其爭斗多為自相殘殺,最多危及地方,而難以患及腹地。所以,西南雖也有屯田,但以軍屯為主,民屯和商屯極少。沒有足夠的漢族人口,就缺乏直接統治的群眾基礎。

其次,統治階級的認識需要土司制度。朱元璋等人認識到少數民族自身有其特殊性,比如說,“自古云南諸夷叛服不常,蓋以其地險而遠,其民富而狠也”。[7]又說西南少數民族“仰巢顛崖,俯飲川澗,獸形夷面,俗無倫理”。[8]如果少數民族純粹是愚昧無知,也許不難治理,但在朱元璋為代表的明朝統治者看來,“邊夷土官,皆世襲其職,鮮知禮儀。治之則激,縱之則玩”。[9]也就是說,管得緊了,就反叛滋事;一點不管,就目中無人。不論朝廷的這些認識是否準確,但它們決定了統治者對少數民族的管理方式,即“蠻夷之人,其性無常,不可以中國治之,但羈縻之足矣”。[10]

最后,西南和南方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發展水平需要土司制度。元、明、清時期,西南和南方少數民族地區生產力不發達,物質積累不豐富,階級分化受到限制,社會生活中的血緣關系和地緣關系非常重要。少數民族的傳統首領是在地方的歷史發展中產生出來的,具有較為深厚的群眾基礎。民眾在對外關系中把民族首領當作自己的代表,國家臣民的意識并不強烈。

一旦少數民族的國家臣民的意識得以確立,由間接統治轉化為直接統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明代和清代在西南和南方地區改土歸流,少數民族或愿意接受,或強烈反抗,根本差異就在國家觀念的強弱。壯族土官沙源奉調由云南入貴州平叛,“方鏖戰時,賊當陣向沙源等喊曰:‘土司一脈源流,何苦來尋我們,與漢人做奴才?’沙源大聲應曰:‘我只知有朝廷,不知有土司’等語”。[11]此為國家臣民意識強弱之范例。

當然,對少數民族地區實行間接統治或是直接統治,從根本上說,取決于封建國家對少數民族實施長期的具體管理的能力。封建國家一旦具備這種能力,就不會因為少數民族社會歷史的特殊性任憑間接統治持續下去。這是由封建國家剝削人民的本性所決定的。清雍正年間在云南改土歸流的歷史,基本上就是一部殺戮的歷史。歷史上,強大的封建國家對弱小的民族群體為所欲為,不足為奇。

三 歐洲對其非洲、美洲等地的殖民管理也是間接統治

地理大發現之后,歐洲許多國家在非洲、美洲、亞洲、大洋洲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從15世紀起,歐洲人就開始有計劃地勘察非洲海岸。19世紀中期以后,歐洲人對于在非洲建立殖民地產生了興趣,1884年則開始瓜分非洲。到了1920年,除埃塞俄比亞、利比里亞和南非聯邦之外,非洲其余地方均已成為比利時、英國、德國、法國、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等歐洲國家的殖民地或被保護國。

對于來自強大的異民族的征服和統治,少數民族也有各種不同的反應,奮起反抗則是其中最常見的一種。反抗可能招致更大規模的鎮壓,但有時反抗者寧愿喪失生命,也要維護獨立。非洲東南堯人國王馬琴巴1890年這樣回答德國司令官的命令:

我已經聽到你講的話,但是我沒有理由一定要服從你——我寧愿先去死……而決不拜倒在你的腳下,因為正和我一樣,你也是上帝創造的……在我的國土上,我是素丹;在你那里,你是國土上的素丹。聽著,我沒有叫你必須服從我,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自由人……至于我,我不會向你屈服,如果你有足夠的力量,那么你來殺死我吧。[12]

將新占領的土地上的少數民族斬盡殺絕,并不一定符合歐洲人的利益,因為人是勞動力,而勞動可以創造財富。于是,只要少數民族表示服從,歐洲人就設法尋找少數民族可以接受的統治方式,并愿意尊重傳統,因俗而治。

中國封建中央王朝花費了一千年甚至兩千年才將它們對自己國家的少數民族的主要管理方式從間接統治轉化為直接統治。歐洲人突然登陸新的領土,要管理新的民族,除了間接統治之外,同樣沒有更好的方法。

雖然在非洲如何進行殖民統治起初并沒有普遍公認的方法,然而大多數思路卻集中在可以稱之為聯合行政管理的辦法上(通常稱為間接統治)。這種方法使非洲當權者在傳統的或者歐洲人強加的政治任務中同殖民政府聯合起來,但處于明顯的從屬地位。之所以普遍贊同這種廣泛的統治原則,其原因是多種多樣的。第一,19世紀后期奪取殖民地的歷史模式是一個構成因素,因為單是面積這一點,就給殖民統治增添新的問題。第二,對非洲內陸的滲透很快就使得可用于管理新占領地區的歐洲人人數無法跟上需要。而且,由于這種向非洲內陸的滲透擴展到了歐洲文化尚未觸及的許多地區,于是,任何類型的直接統治都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嘗試,因而不是馬上就能行得通的。正如一些評論家早已指出的,主要由于這些情況,作為沿海小塊領地特征的直接統治就讓位給了在內地較大領地行之有效的間接統治。[13]

英國的盧加德勛爵這樣解釋他們對非洲的政策:

為了取得成功并促進人民的幸福和福利,各種機構體制和統治方法都必須深深扎根在他們的傳統和成見之中。[14]

他甚至相信:

利用當地已有的機構體制是進行殖民統治的最好方法。[15]

法國的殖民部長喬治·格萊在1906年也說:

我們殖民政策的基本原則就是必須嚴格尊重被征服或被保護的民族的信仰、習慣和傳統。[16]

間接統治并非統治者優先選擇的統治方式,而只是在統治者因種種原因不能實行直接統治時不得不采用的一種統治方式。就歐洲人對非洲的統治而言,“19世紀盛行的同化政策或者直接管理政策的失敗”才導致他們在20世紀全都采用“聯合行政管理制度”[17],即歐洲官員和他的歐洲部屬與已經納入殖民政府的非洲當局共同對當地居民進行管理。

的確,在黑非洲的各個殖民政權都依靠酋長(不論是傳統的還是委任的),他們是行政結構的基本要素。法國殖民行政官員羅貝爾·德拉維涅簡明地解釋了這種制度的性質(從某個方面講不僅適用于法屬西非的情況),他寫道:“任何殖民化都少不了土著人政策,任何土著人政策都少不了領土的控制,任何領土的控制都少不了在殖民政權同居民之間起著聯系作用的本地酋長。”[18]

其實,建立殖民地的過程本身也是通過少數民族的首領才得以完成的。加拿大政府與印第安人簽訂的11個條約,涉及現在的艾伯塔省、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馬尼托巴省、薩斯喀徹溫省和西北地區。1867年,英屬北美殖民地結成聯盟、成立加拿大自治領時,上述地區大多屬于魯珀特之地和西北地區,由哈得孫灣公司控制。加拿大首任總理約翰·亞歷山大·麥克唐納的“國家夢想”就是要建立一個從大西洋到太平洋橫跨北美洲北部地區的國家;這個國家從東到西由加拿大太平洋鐵路連接起來。要實現這個夢想,加拿大政府就得在魯珀特之地的南部地區(現在的艾伯塔、馬尼托巴和薩斯喀徹溫)殖民。

加拿大法律承認,歐洲人到來之前就居住在這片地區的第一民族擁有土地所有權。于是,從第一民族那里獲得土地所有權,對于實現國家夢想就至關重要。這樣就產生了一系列條約。政府為了讓第一民族交出土地,答應給他們建立保留地,并為他們支付年金,提供農業或漁獵工具,而且第一民族仍舊享有在已經出讓的土地上狩獵和捕魚的權力。因為第一民族的各個部落并沒有一個總代表,所以政府只能跟一個個部落單獨簽約。每項條約均說明某片土地為某個第一民族或某些第一民族所有。因為疾病流行、野牛銳減、威士忌成災,第一民族人口大量減少。他們迫切需要從政府那里得到食品和工具等。所以,當政府向他們要土地作為回報時,他們幾乎沒有選擇的自由。政府則采取一種“不服從就餓死”的脅迫政策。印第安人的酋長在征得自己部落人民的意見之后,代表部落跟加拿大政府周旋。可見,加拿大政府與印第安人簽訂土地條約的過程實際上是政府跟印第安人首領打交道的過程。如果沒有這些酋長,加拿大政府根本沒有能力直接從印第安人的基本群眾手中獲得土地。[19]

英國人在新西蘭建立殖民地的情形同樣如此。1840年2月6日,幾名英國殖民官員和45名毛利酋長在《懷唐伊條約》的毛利文譯本上簽字畫押,毛利人同意將土地交由英格蘭女王管理。后來,500多位家族首領在英文副本上簽字。[20]盡管還有一些強大的酋長未在條約上簽字,但條約本身使得殖民者索要土地的行為合法化并取得成功。

雖然歐洲人與其殖民地的關系并不等同于中國封建中央王朝與中國西南和南方少數民族的關系,但兩者都涉及一種文化群體對另一種文化群體的統治,而且,統治者都沒有把陌生的統治方式貿然強加于被統治民族身上,而是選用被統治民族的首領(不論他們原來有什么稱號)作為媒介和工具(不論國家給他們什么稱號),由這些媒介和工具代表國家對少數民族進行管理。

中國元、明、清的統治者給少數民族首領的官職是宣慰使、宣撫使、安撫使、長官司長官等,英國—埃及共管的蘇丹給努爾人首領的官職是“政府任命的酋長”(government chiefs,a Government chief)。[21]

四 其他主體民族對少數民族的成功管理仍是間接統治

如果認為歐洲人對其海外殖民地采取間接統治的管理方式是特例,不足以說明問題,那么,歷史上其他多民族國家對少數民族或屬國的管理方式與我國土司制度的相似之處則更多。

18~19世紀的早期曼谷帝國包括今泰國、柬埔寨和馬來半島的大部分地方。1782~1809年國王拉瑪一世執政,國家對核心區以外的地方實行間接統治的方針十分明顯:

如果整體觀察拉瑪一世帝國的話,它的最明顯的特點之一就是曾經有大量的權力中心存在。從外圍往里看,我們首先遇到的是一圈半獨立的統治者,他們定期向曼谷朝貢并且也經常向其他國家朝貢……第二層的王國,也許更恰當地說是公國,相對地整合到暹羅體系中。除了朝貢,他們還經常被要求向暹羅提供戰爭或者公共工程所需要的勞動力,以及進貢相對多的東西,有時候他們與暹羅皇族聯姻,而且他們的內部事務有時候受到干涉……再下一層的王國由暹羅周邊的大的地區中心組成,他們由昭披耶統治并且被認為是主要的半獨立省份……第四層主要是一個呵叻高原現象……主要是通過接受小的統治者和他們小的村落聯合體的順從,承諾給予它們保護來換取他們名義上的朝貢和必要時候的勞動力……在暹羅的體系內,它們的統治者被稱為披耶而且等級為總督,但是他們的統治通常是世襲的。最后,王國的內部核心嚴格來說是由省組成的,由首都任命的官員來統治(盡管這些位置可能由一個強大的當地家族一代代傳下去),并且中央政府通過國家的主要部門來管理它們。[22]

被統治民族保持半獨立狀態或自治狀態,這種情況在非洲古國中也不少見。15世紀下半葉,阿卜杜拉領導的阿拉伯人在蘇丹東部建立了阿卜杜拉比國。16世紀初,信仰伊斯蘭教的黑人游牧民族豐吉人打敗了阿卜杜拉比人,建立了自己的豐吉素丹國。豐吉素丹國把阿卜杜拉比國降為屬國。“阿卜杜拉比謝赫(首領)在先前的領地上保持著實際上的自治,同時也成了豐吉人的封臣,并有著豐吉君主賜給其主要臣屬的‘曼吉爾’(Māndjil)或‘曼朱盧克’(Māndjuluk)的稱號”。[23]

16世紀,尼日爾河中游的桑海人建立了著名的桑海帝國。帝國境內有直接行政區和非直接行政區。直接行政區是被征服的地區,皇帝任命行政長官,而非直接行政區則像我國的土司地區:

非直接行政區包括附庸國或進貢國,其首領根據地方習俗產生,然后經阿斯基亞(1492年阿斯基亞王朝首任皇帝的自稱,后指該王朝皇帝——引者)認可。但時有發生爭當首領的紛爭或反抗帝國權力的叛亂。在此情況下,阿斯基亞就要進行干預,強令該處接受他所指定的候選人。[24]

被統治民族向國家朝貢、他們的首領地位得到國家認可、國家在必要時可以更換被統治民族的首領……這些都與中國土司制度的情形完全相同。

17世紀的俄羅斯帝國在東擴過程中,同樣對少數民族實行間接統治:

一旦俄國鎮壓了那些早期旨在復辟帝國的叛亂,俄國政府便對當地主要的少數民族,如馬里人、楚瓦什人、切列米斯人、摩爾達維亞人和烏德穆爾特人采取寬容的政策。他們賦予了這些民族一個新的身份——“愛莎克人”,即繳納貢品的人,意思是說他們不會淪為農奴或奴隸。政府要求官員不要給那些人增加痛苦,在收集貢品的時候對他們和藹友善。[25]

然而,繳納貢品實際上是一種經濟剝削,也會遭到納貢者的抵制。俄國政府于是利用其首領來控制少數民族:

俄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殘酷鎮壓這些部落的抵抗和叛亂。從那以后,殖民者、后來的軍政長官和他們的官員開始補選部落首領作為他們的代理商來收集愛莎克人質。直到上交完要求數量的毛皮,從每個部落抓來的人質才能被放回去。[26]

所謂“補選部落首領”是因為以前的部落首領或被鎮壓,或不符合俄國政府的要求。讓這些補選出來的首領作為“代理商”去完成征收毛皮的任務,可以理解為間接統治的初級形式。俄國官員盡力避免疏遠和激怒當地人。“在很大程度上,他們都沒有觸及當地人的信仰、傳統和法律系統,雖然愛莎克人的稅收不可避免地制造了一些緊張氣氛”。[27]

對國內新納入版圖的少數民族實施間接統治,是多民族國家的一貫做法。這種間接統治持續的時間或長或短,往往都會向直接統治過渡。

五 間接統治對當代世界處理民族關系的啟示

統治階級對被統治的少數民族采取的不同政策,是為了實現不同的目的。這些目的可以概括為以下四種:消滅,同化,羈縻,共存。政策與目的的一致性使得我們有時可以同時在這兩個意義上使用這些術語。如羈縻既是政策,也是這種政策所要實現的目的。

消滅是在生物學意義上減少乃至根除被統治的少數民族的人口,如歐洲各國在美洲、非洲等地就曾經實行過這種政策。

大民族統治階級對弱小民族實行消滅政策,并非統治者天性殘忍,而是因為弱小民族不愿臣服。歷史上,統治者要實現對土地的占有和管理,卻又得不到原住民族的許可,于是就只有征服。但遇到寧死不屈的民族,征服就不是精神意義的壓服而表現為生物學意義上的消滅。

歷史上,俄羅斯的大民族統治階級對高加索地區的少數民族懷著非友即敵的態度。相應的民族政策就是“要么飲茶,要么拔劍”[28],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拔劍”。今天有歷史學家在總結19世紀中期俄國對高加索地區切爾克斯人和高加索人的軍事鎮壓和強制驅逐時說:

總的來說,俄國當局近幾個世紀以來在草原地區所采取的政策運轉很好,但是這些措施卻激起了山區民族的強烈抵抗,迫使俄國對山區民族采取了種族滅絕政策。俄國的這次勝利引發了現代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驅逐離境,留下了持續的仇恨和對復仇的渴望,使得高加索地區成為俄國永久的傷痛。[29]

歐洲人對新大陸的征服同樣伴隨著消滅印第安人的行為。西班牙人胡安·德·奧尼亞特代表西班牙建立了新墨西哥省。印第安人要向領主進貢,要完成領主委派的任務,甚至要提供性服務。如果反叛,就會遭來鎮壓:

在建省的第一年年末前,印第安人奮起反抗,殺死了幾名西班牙士兵,這使奧尼亞特勃然大怒。經過整整三天殘酷屠殺,軍隊殺死了500名普韋布洛男人,還有300名婦女和兒童。幸存者則淪落為奴。為了徹底恐嚇住印第安人,使他們再也不敢逃跑或反抗,在公開的宗教儀式上,所有25歲以上的普韋布洛男子都被砍斷了一只腳。孩子們被從父母身邊帶走,統一交由天主教方濟各會的傳教士撫養。[30]

幸運的是,普韋布洛印第安人至今仍存,而有的印第安民族卻徹底消亡了。在英國人建立的新英格蘭,拒絕放棄土地的印第安人遭到殖民者的暴力驅逐。1636年,馬薩諸塞的移民定居者控告一名佩科特人謀殺了一名殖民者,引起殖民者的燒殺和佩科特人的反抗。

血淋淋的慘痛經歷,使佩科特幸存者深刻地洞悉英國殖民者的用意——“我們已經清楚地看到,他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掠奪我們的土地,把我們徹底毀滅。”的確,殖民者俘獲了絕大多數佩科特的幸存者,并把他們賣到百慕大群島為奴。根據1638年頒布的《哈特福德條約》,佩科特民族被宣布不復存在。[31]

消滅異民族的最新且最著名的案例是20年前盧旺達對圖西族人口的大屠殺。從1994年4月7日開始,到7月15日,差不多100天時間,大約80萬~100萬人被殺,受害者絕大多數是圖西族人,還有少數同情圖西族的胡圖族人。直到盧旺達愛國陣線控制全國局勢,大屠殺才被制止。[32]

這場仇殺的近因是一次謀殺。1994年4月6日,盧旺達總統哈比亞利馬納和布隆迪總統恩塔里亞米拉的飛機在盧旺達首都基加利附近被擊落,兩位胡圖族總統遇難。許多胡圖族人認為這是圖西族策劃的謀殺行為。4月7日,由胡圖族士兵組成的總統衛隊殺害了盧旺達女總理、圖西族人烏維林吉伊姆扎納和3名部長。民間層次的屠殺同時展開。大屠殺的遠因則是胡圖族和圖西族在歷史上和現實中政治權利、經濟利益等方面的尖銳矛盾。

同化是在文化意義上減少或根除被統治的少數民族的人口。這是古今中外普遍實行的一種政策。從語言和宗教入手同化少數民族,是大民族統治階級的常用方式。

羈縻是放任被統治的少數民族在生物學意義和文化意義上獨立存在而不加干預。它往往是在統治階級尚無能力對被統治的少數民族加以根本改變時奉行的一種過渡性政策。一旦被統治的少數民族的生活方式與統治階級的利益發生重大沖突且統治階級具備對被統治的少數民族進行徹底改造的能力,羈縻政策就轉化為消滅或同化政策。羈縻政策的表現形式之一就是中國的土司制度,也就是其他國家所稱的間接統治。

共存是當代世界普遍實行的一種民族政策。它在現代民主和人權思想的基礎上強調各民族平等生存的權利,倡導各民族在國家憲法框架內的自由發展。

消滅,同化,羈縻,共存四種政策組合成一條倫理學意義的善惡直線。善的一端是共存,惡的一端是消滅。采取消滅政策,就沒有統治的基礎和前提。同化、羈縻、共存均含有一定的統治形式。同化的典型做法是直接統治,即由國家派遣官員、就像管理自己民族的群體一樣,管理異民族群體;羈縻和共存則不必直接統治,僅需間接統治,即由國家任命異民族中的首領按照其傳統的方式或該民族可以接受的方式管理其土地上的人民。當然,即使是在羈縻和共存狀態下,國家主流意識也會通過學校教育等手段向被統治的民族滲透。

對異民族進行直接統治的失敗案例在歷史上較為常見。清朝雍正年間鄂爾泰在云南東北部的改土歸流便是一例。統治階級以軍事鎮壓撲滅了少數民族的反叛,并不能證明改土歸流符合歷史潮流,而只能證明叢林法則的勝利。

當代世界中,對異民族實施直接統治失敗的例子則以圖西族和胡圖族的民族矛盾為典型案例。

胡圖族從11世紀起在今盧旺達和布隆迪一帶從事農耕,并建立了許多小國家。15世紀時從北方來了圖西族牧民,分為9個氏族。到15世紀末,圖西族的一支建立了一個具有中央權力機構的國家。[33]在17~19世紀,從事游牧的圖西族與從事農業的胡圖族之間原有的貿易關系發展成更廣泛的等級關系。在這些地區,每個國家“君主都對住地附近地區實行直接控制。對其他地方則任命酋長。酋長們往往是具有王族血統的王子,通常由當地最有影響的家族(農民或牧民)的代表加以輔佐。貢物以勞動或實物(牛、幾筐糧食和鹽、蜂蜜、武器等特殊產品)形式交給宮廷”。[34]19世紀末,盧旺達和布隆迪成為德國殖民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國際聯盟(聯合國的前身)命令德國把盧旺達和布隆迪交給比利時。德國和比利時都對這片地方實行間接統治,即任用圖西族國王和圖西族官員管理當地事務。直到這個時候,胡圖族和圖西族雖有爭斗,但矛盾尚可控制。從15世紀到歐洲人建立殖民地,再到1962年歐洲人離開,兩族之間并未爆發種族滅絕式的大屠殺。歐洲人統治期間,先是德國人看中圖西族人,后來又是比利時人青睞胡圖族人,都為盧旺達的民族仇恨火上澆油。

1962年,盧旺達和布隆迪各自獲得獨立,但圖西族和胡圖族在這兩個國家地位完全不同。就人口統計來看,20世紀90年代,兩個國家的總人口都在700萬左右,民族構成也大致相同:胡圖族占85%,圖西族占14%,特佤族(俗稱俾格米人)占1%。

在盧旺達,胡圖族從1962年起逐漸控制國家權力機關,廢除了圖西族建立的君主制,但境內外的圖西族并不愿意接受胡圖族的統治,并成立了秘密恐怖組織因葉茲,試圖推翻政府,恢復圖西族的君主制。在布隆迪,圖西族在1962年以后仍是統治民族。胡圖族多次發動反叛和政變,都被鎮壓,多達150萬胡圖族難民逃往鄰國。胡圖族和圖西族對各種權力的爭奪,是兩個民族長期仇恨的真正原因。

多民族國家,權力分配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各級權力機關中,各民族的代表份額既是一個象征,也具有實質意義。民族聚居地區的民族自治,是國家對少數民族實行間接統治的必要手段。強行在少數民族聚居區實施直接統治,實際上就是割斷各民族發展的歷史而強求一律,是封建帝王的獨裁者思維的產物。當代多民族國家普遍實行多元文化政策,就是尊重各民族歷史狀況并順應其現實要求的民族政策。任用各民族中的代表人物對各民族實施間接統治,這種經驗在當代處理各種社會環境中的民族關系都有借鑒意義。例如,在世界性的大企業、大學校、大組織中,來自不同國家(民族)的成員如果尚未融合為一個共同的文化群體,那么各自國家(民族)的成員結合為小群體就是一個常見現象。最高管理層通過這些小群體中自然產生的首領或任命的首領來對其成員進行管理,就是一種有效的間接管理方式。

不論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現實中,多民族國家對少數民族實施間接統治是各民族共同發展的必然要求,因此,間接統治就是一個普遍現象。盡管間接統治可能最終轉化為直接統治,但這一轉化應該在耐心尋求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雙方共同利益的過程中逐步完成。


[1] 尤中:《中國西南民族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第366頁。

[2] 尤中:《中國西南民族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第367頁。

[3] 李良品:《中國土司研究百年學術史回顧》,《貴州民族研究》2011年第4期。

[4] 《明史》卷三一〇,《土司傳》,中華書局,1974,第5345頁。

[5] 《史記》卷一一七,《司馬相如列傳》,中華書局,1959,第2322頁。

[6] 《明史》卷三一〇,《土司傳》,中華書局,1974,第5345頁。

[7] 《明太祖實錄》卷二四二。

[8] 《明太祖實錄》卷一九八。

[9] 《明太祖實錄》卷二三九。

[10] 《明太祖實錄》卷二三〇。

[11] (明)朱泰禎:《水藺烏三逆入犯大獲全勝疏》,見(明)劉文征撰,天啟《滇志》卷二三,古永繼校點,王云、尤中審定,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第783頁。

[12]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44頁。

[13]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283~284頁。

[14]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284頁。

[15]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287頁。

[16]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284頁。

[17]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284頁。

[18]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七卷,〔加納〕A.A.博亨主編《1880—1935年殖民統治下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286~287頁。

[19] John L.Tobias:“Canada’s Subjugation of the Plains Cree,1879-1885,” in Robin Fisher and Kenneth Coates,editors. Out of the Background:Readings on Canadian Native History(Copp Clark Pitman Ltd.,1988),pp.190-210.

[20] 菲利帕·梅因·史密斯著《新西蘭史》,傅有強譯,中國出版集團、商務印書館,2009,第51~54頁。

[21] E.E.Evans-Prichard,The Nuer:A Description of the Modes of Livelihood and Political Institutions of A Nilotic People(Oxford University Press,New York and Oxford,1969),pp.180,186.

[22] 〔美〕戴維·K.懷亞特:《泰國史》,郭繼光譯,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09,第145頁。

[23]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五卷,〔肯尼亞〕B.A.奧戈特主編《十六世紀至十八世紀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150頁。

[24]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四卷,〔塞內加爾〕D.T.尼昂主編《十二世紀至十六世紀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186頁。

[25] 〔英〕杰弗里·霍斯金:《俄羅斯史》(第1卷),李國慶、宮齊、周佩虹、郭燕青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3,第135頁。

[26] 〔英〕杰弗里·霍斯金:《俄羅斯史》(第1卷),李國慶、宮齊、周佩虹、郭燕青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3,第137頁。

[27] 〔英〕杰弗里·霍斯金:《俄羅斯史》(第1卷),李國慶、宮齊、周佩虹、郭燕青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3,第137頁。

[28] 〔英〕杰弗里·霍斯金:《俄羅斯史》(第2卷),李國慶、宮齊、周佩虹、郭燕青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3,第225頁。

[29] 〔英〕杰弗里·霍斯金:《俄羅斯史》(第2卷),李國慶、宮齊、周佩虹、郭燕青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3,第226~227頁。

[30] 〔美〕喬治·布朗·廷德爾、大衛·埃默里·施:《美國史》(第1卷),宮齊等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2,第27頁。

[31] 〔美〕喬治·布朗·廷德爾、大衛·埃默里·施:《美國史》(第1卷),宮齊等譯,南方日報出版社,2012,第66~67頁。

[32] http://en.wikipedia.org/wiki/Rwandan_Genocide#UNAMIR;http://history1900s.about. com/od/rwandangenocide/a/Rwanda-Genocide.htm.

[33]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四卷,〔塞內加爾〕D.T.尼昂主編《十二世紀至十六世紀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472~475頁。

[34]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寫《非洲通史》國際科學委員會:《非洲通史》第五卷,〔肯尼亞〕B.A.奧戈特主編《十六世紀至十八世紀的非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3,第7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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