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

人影交錯，一片混亂。

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摔倒在地，不斷惶恐地往回縮去：

“放過我……”

“銀兩已經給你了，我什么都沒了！”

只見一個猙獰的惡漢步步緊逼，手中的大刀緩緩舉起。

女子懷中，只有一個不斷啼哭的嬰兒，已然沒了銀子。

惡漢卻道：

“今日搶了你的銀子。”

“我怎知你明日不會來報仇？”

話音落下，他揚起手中大刀。

“啊——”

女子一聲凄厲的尖叫，眼看要死于刀下，忽然看到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噗嗤一聲。

惡漢被一刀洞穿心口，滾燙的鮮血濺了女子一臉。

惡漢轟然倒下。

曹尚天利落抽刀，淡淡看向女子道：

“走。”

女子感激又驚恐地看向曹尚天，抱緊了自己的孩子，慌忙扭頭逃去。

“達成【誅邪】，忠義值+1+1+1……”

“達成【護民】，忠義值+1+1+1……”

曹尚天手中軍刀點地。

扭頭看遠處廝殺成一片，那些奪得了銀兩揣到懷里的人，臉上浮現出猙獰乃至狂喜的表情。

對那些絕望掙扎的百姓視若無睹。

曹尚天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縱身而去，殺入其中。

很快，一個一個企圖奪他人錢財的地痞、武者乃至衙役。

一時間就如割草一般，被曹尚天斬于刀下。

眼前脆弱無助的百姓，被救后連聲感激，倉皇逃竄。

“達成【誅邪】，忠義值+1+1+1……”

“達成【護民】，忠義值+1+1+1……”

越來越多武者和地痞注意到曹尚天。

猛然意識到他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而昏暗的夜色之下，卻并無人認出這是魏國公府的世子爺。

一片混亂的爭斗當中。

一群像是同伙的人，互相眼神一對，居然同時朝著曹尚天圍殺過來。

為首一人，赫然有二品修為，劍法極其刁鉆。

他直沖曹尚天面前，其余幾人從身側、身后攻來。

電光火石之間。

曹尚天穩若泰山，剛中帶柔的忠烈刀法揮轉自如，頃刻識破了對方劍招，猛地一刀挑飛！

“怎么可能？！”

劍客一臉震恐，只能寄希望于同伴。

但同時，曹尚天后背金剛鐵骨功運轉，隨著一陣爆鳴，強行接下了對方的兵刃。

幾人皆是一驚，正想后撤躲開。

沒想到一道聲音呼嘯而來，破魂刀在曹尚天驅使之下，早已蓄滿元氣，打著旋連續洞穿幾人身軀。

眨眼的工夫，圍殺曹尚天的一圈人，就齊齊倒在了血泊之中！

“達成【誅邪】，忠義值+1+1+1……”

“達成【誅邪】，忠義值+1+1+1……”

一口氣連殺數人。

驚天的動靜，終于震懾住周遭還在肆意擄掠的地痞和武者。

所有人都驚恐地朝曹尚天看來。

“你、你究竟是何人……”

夜色之下。

眾人顫顫巍巍，一時開始猶豫是退卻，還是合力絞殺曹尚天。

要是放著他不管。

今日這潑天的財富，恐怕就吃不到嘴里了。

倏忽。

又有人殺心驟起，舉刀正想沖向曹尚天。

忽然聽到遠處一聲高喝：

“都住手！”

眾人抬頭，就見王忠騎馬而來，身后一片鐵甲馬蹄滾滾。

他按照曹尚天吩咐，終于將曹家的人手調來。

眼看軍隊殺氣騰騰奔來。

為首的刀客渾身一顫，再也握不緊手中的刀！

前一刻還妄圖動手的眾人，瞬間陷入絕望。

……

混亂過后，街道終于歸于寂靜。

那些作亂的地痞和武者，一臉懊悔、驚恐，在軍隊鎮壓下被盡數緝捕。

一片狼藉中。

被欺壓的百姓誠惶誠恐，感恩戴德，紛紛逃到家中。

王忠神色凝重。

望著街道上遍地都是的猩紅血跡，諸多東倒西歪，被人砸破的門板。

不禁感慨。

兩個帶頭欺壓百姓的衙役，被軍隊押送到了曹尚天和王忠面前。

衙役懊悔無比，連連求饒道：

“大人饒命啊！”

“誰知道今晚這北市，會突然降下這樣的橫財。”

“我一時鬼迷心竅，我該死，我不該惦記那些銀兩……”

曹尚天瞥了他一眼。

眼下雖是曹家出面收拾了殘局，但究竟是誰散播了這些銀兩，大家仍是不知道。

他也不打算讓他們知道。

他冷冷盯著兩個衙役。

道：

“這官吏的身份，不是讓你們用來欺壓百姓的。”

“砍了吧。”

“動手前，扒了他們的差服，別沾上他們的血。”

兩個衙役聞言，臉色慘白。

掙扎嚎叫道：

“不要！大人不要啊！”

曹家士兵卻死死扣住他們，直接拖了下去。

曹尚天看看滿街凌亂的景象。

道：

“也不知道鬧了這樣一出。”

“明日會不會又驚動全城？”

王忠這時卻冷聲道：

“不會的。”

“北市這些百姓出了什么事，是死是活，沒人在意。”

曹尚天聽著他甚是諷刺的話。

感觸頗深。

兩個人脫離隊伍，一道往前面走去。

月光如水。

動亂結束以后，街道上又恢復了幽靜。

王忠神色復雜道：

“要是今天我們不散財。”

“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曹尚天笑道：

“就算沒有這些銀兩，北市沒有生亂。”

“平日里就沒有官紳欺壓，百姓相殘的局面了嗎？”

“無非一個是把矛盾集中擺在臺面上，一個是暗流涌動。”

王忠臉色沉了下去。

許久才道：

“你是對的。”

“這樣粗暴地散財，雖然能惠及百姓，但也帶來了更多混亂。”

曹尚天笑道：

“我就說我們該用這筆錢，做一番更大的事業。”

“我和你，曹家和王家。”

“早該合作了。”

王忠一臉糾結。

沒有當即點頭，同意合作。

問：

“你打算怎么辦？”

曹尚天沒有回答，反問道：

“你覺得這一切的癥結出在哪里？”

王忠想了想。

緩緩道：

“根本原因，在于他們的所知所學有限，拳頭不夠硬，也不知道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

“百姓早被官紳權貴壓迫得苦不堪言，但他們沒能力反抗，也不知道該反抗誰。”

“所以在活不下去的時候，有些人便只能把屠刀，舉向自己的同伴。”

曹尚天訝異地看看王忠。

看來那些衙役掠奪銀兩，對王忠來說已經見怪不怪。

百姓之間的互相戕害。

卻真真切切讓他大受驚駭。

這時王忠又道：

“昔日那些有教無類的大宗門一個個消失。如今高等武學也好，經略文史也好，都被權貴把控著。”

“而如今，連百姓賴以生存的土地，也被逐一剝奪。”

“他們求生不能，晉升無門。卻因為眼界所限，覺得貴賤有別，理當如此。”

“很多人的人性，在這種壓迫下隨之泯滅。”

“說實話，我理解那些搶奪他人銀兩的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

曹尚天輕笑一聲：

“王大人的道德品質，還是太高了。”

“連地痞流氓的難處，都考慮到了。”

王忠道：

“他們本不該淪為地痞流氓。”

“他們應該看透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看透官紳貴族是如何壓迫他們的，繼而和其他同伴團結一心，擰成一股繩。”

曹尚天了然點頭：

“所以還是那句話。”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我們該給他們的，不是銀子。而是文明精神，野蠻體魄。換句話說，是知識和武力。”

王忠贊同地點頭。

然后道：

“不過眼下戰亂不止，百姓離散，想騰出手來大搞特搞，是不可能的。”

“一切只能從長計議。”

曹尚天道：

“我沒打算一口吃成個胖子。”

“我們可以從頭開始慢慢來。最重要的，還是王家先參與進來。”

王忠一聽曹尚天又提要拉王家入伙。

不禁警覺起來。

曹尚天見狀，順勢又恭維道：

“王大人難道不愿意？”

“王家，可是如今不可多得的有擔當的世家了啊。”

王忠沒有接茬。

神色復雜地凝視曹尚天：

“有時候，我當真看不清你。”

“我本以為，這朝堂之上真正在意百姓之人，屈指可數。”

“可你……”

曹尚天道：“我如何？”

王忠頓了頓：

“你知不知道。”

“我們現在所聊的事，從根本上，妨害的是世家和權貴的利益。”

“你曹家，也在其中。”

曹尚天笑道：

“王大人。”

“不也是世家貴族么？”

王忠一時語塞。

旋即蹙眉道：

“這也是我一直所苦惱，想擺脫的東西。”

“可我之所以能站在這個位置上，做這個監察使，替蒼生百姓出一份綿薄之力……”

“背后所仰仗的，卻又恰恰是世家的身份。”

曹尚天頗為玩味地看王忠。

沒想到此人內心，居然已經糾結至此。

捫心自問。

如果不是為了忠義值。

很多所謂【護民】的事，曹尚天從一開始或許就不會涉及。

在這種亂世當中。

保全自身才是第一要務。

曹尚天坦然道：

“我不想立牌坊。”

“曹家權傾朝野，總歸會間接從百姓身上吸血，我這個世子爺從中得到的好處，更不用說。這一點，王家自然也一樣。”

“但我不像你這樣糾結。”

王忠微微一愣。

曹尚天繼續道：

“說句實話。善心，我的確有一點，但我也有自己所求的利益和目的。”

“我從不強迫自己做善事。”

“你現在叫我硬要去改天換地，我沒這決心和力量。”

“但順手為之的善事，我向來能做一點是一點。”

曹尚天沒想那么遠。

眼下，他還遠沒有從世家手中奪權，扶持整個寒門隨之崛起的能力。

他現在能幫到的，也就是那么一小撮人。

至于以后，教授百姓武藝和知識這事會不會擴大，會不會威脅到世家。

曹家在其中又要如何抉擇。

都得看局勢如何演變。

他只想先力所能及，做些能惠及百姓，順便也幫自己賺取忠義值的事情。

自私和善良，有時并不矛盾。

很多東西沒必要糾結。

王忠怔怔地站住，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之下。

愈發不可思議地看著曹尚天，坦然地站在一側街道的屋檐邊緣，身上一半陰影，一半月光。

他沒想到。

自己如此糾結。

曹尚天卻早已自洽。

猶豫了片刻。

王忠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然后道：

“你這樣的通達，恕王某做不到。”

“我還得再仔細思考，才能想通這一切。”

“不過合作的事……可以先談一談。”

曹尚天神色一動。

沒想到讓王忠親眼目睹了北市這樣一番亂象，自己又一陣苦口婆心后。

這個木頭。

終于開竅了。

明月皎皎。

夜色之下，曹尚天和王忠一路往月光明亮處走去，攀談著合作聯手的事宜。

殊不知。

在黑暗之中。

有兩道身影，一直遠遠注視著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