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的長安，華燈初上，整座城卻愈發(fā)熱鬧起來。悠悠華夏千年，無論世道如何變遷，有一種營生，始終頑強地存在著——青-樓。

這是一個充滿著脂粉氣與歡笑聲的地方，以賣笑謀利、皮肉交易為生，從古代起就飽受爭議。無數(shù)文人學士對其明諷暗譏，比如唐代的杜甫，李白，雖流連于青-樓，卻也在詩文中流露出對這種奢靡生活的復雜態(tài)度。朝堂之上，也多次對青-樓這一行業(yè)出手整治，唐玄宗曾嚴令所有官員不得狎妓，試圖整飭社會風氣。然而，政策的高壓并未讓這一行業(yè)銷聲匿跡，反而如野草般，在禁令的縫隙中蓬勃生長。

禁令之下，教坊妓館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如雨后春筍般在大江南北遍地開花。無論是繁華的大都市，還是偏遠的小縣城，只要有人聚居，就有或明或暗的皮肉生意。朝廷眼見屢禁不止，漸漸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頒布禁妓詔令，更多的也只是為了安撫那些義憤填膺的學士，維持表面的道德秩序。城中妓館燈火依舊徹夜長明，歡聲笑語與絲竹之音交織，成為這繁華都市夜晚獨特又隱秘的風景。

長安，這座承載著千年歷史厚重與繁華的古都，地處要沖，自古以來便是商客云集的黃金之地，素有“遍地黃金”的美譽，機遇俯拾皆是，就看是否有慧眼與謀略去把握。稍有商業(yè)頭腦的商人，無一不對此地趨之若鶩。

在這世間，但凡人流熙攘之處，風氣往往比別處更為開放，長安便是如此。來自天南地北的商客，懷揣著發(fā)財?shù)膲粝雲(yún)R聚于此，而他們談生意的場所，大致不出茶樓、酒肆、教坊這三處。

茶樓，通常是初來乍到、彼此尚不熟悉的生意人首選之地。初次會面，雙方對彼此知之甚少，自然格外注重自身形象。畢竟在生意場上，三分靠貨物品質，七分則依賴信譽口碑。而信譽的建立，除了旁人的傳頌，自身的形象氣質也起著關鍵作用。哪怕是滿身銅臭的商人，置身于裊裊茶香之中，也仿佛被洗去了幾分俗氣。雙方會面時，良好的第一印象往往是生意成功的關鍵開端。就像在唐朝，文人雅士與商賈常常在茶樓中品茗論道、洽談生意，以茶會友，在茶香四溢間開啟合作的大門。

經過一兩次的交涉，彼此逐漸熟悉起來。要知道，天底下的男人大多貪杯好-色。對于那些對酒頗有講究的人，便會移步至酒肆，一邊品嘗美酒，一邊商談生意。長安的葡萄酒、酴醾酒、桑落酒、乾和酒、九醞酒、若下酒、湓水酒和劍南春，聲名遠揚，香醇無比，令人沉醉。李白斗酒詩百篇，在這長安城中，商人也在美酒的微醺下，暢談生意經。而若是遇到對酒不甚在意的，便會徑直前往教坊青-樓。

若有相熟的女子在旁巧妙周旋、敲敲邊鼓，再讓那貌美的胡姬扭動腰肢跳著胡旋舞，在這溫柔鄉(xiāng)中，生意極少有談不成的。所以說，若長安城內一日有五百樁生意談成，其中三四百樁的契約或許就是在這酒桌上簽下的，足見教坊青-樓在商業(yè)活動中的獨特影響力。

盡管妓館在長安的商業(yè)與社交活動中占據(jù)重要地位，但它始終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營生。為便于管理，官府在長安城中劃定了一片區(qū)域，名為平康坊。只要平康坊里的各家妓館按時足額繳納賦稅，即便偶爾傳出逼良為娼之類的丑事，官府也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沒看見。

每至夜幕降臨，平康坊便成了長安城內最為熱鬧喧囂之所。而在這平康坊中，有三家青樓最為引人注目，分別是掬芳樓、凝香院和綺春閣。其中，凝香院聲名遠揚，風頭最盛。尋常青樓僅有一位花魁，凝香院卻坐擁三位。這三位花魁個個才情出眾，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且性格迥異。其一，清冷孤傲，恰似雪中紅梅，遺世獨立；其二，熱情奔放，猶如來自西域的女子，大膽火辣；其三，清秀脫俗，仿若空谷幽蘭，不食人間煙火。她們分別名為云瑤、綺羅、靜婉，在這三人之中，唯有靜婉尚守清白之身。因而，每當夜晚來臨，諸多達官貴人、公子哥兒便沖著這三位花魁蜂擁至凝香院。

凝香院乃是長安城中規(guī)模最大的青-樓，這里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銷金窟。他們在此肆意風-流，盡情揮霍金銀財寶，只為博美人歡心，求得一-夜春宵。在這溫柔鄉(xiāng)中，他們放縱著原始的欲-望，激-情過后，卻只留下一身污濁。隨風飄散不去的，唯有那空床上的孤寂與凄涼。然而，有一個人卻與這些尋-歡客截然不同。

華燈初上，凝香院的前庭靜謐而雅致，石板地面被清掃得一塵不染，幾盆精心修剪的花卉錯落擺放，為這方天地添了幾分清幽之意。

此時，只有四個眉清目秀的小童安靜值守。

前庭的入口處出現(xiàn)一道身影，來人一頭耀眼的紅色卷發(fā)肆意垂落，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線條冷峻，深邃的眼眸仿若藏著無盡的故事，五官輪廓猶如被精心雕琢，深邃且立體，帶著濃郁的異域風情，周身散發(fā)著拒人千里的氣息，卻又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小童們瞧見這位不速之客，先是一怔，完全沒想到這位公子竟比自家三位花魁還要奪目。短暫的愣神后，其中一個小童反應過來，趕忙上前，對著來人恭敬地行了一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禮貌問道：“這位爺，瞧著面生得很，是頭一回來咱們凝香院吧？您可有相熟的姑娘，還是想讓小的給您引薦引薦？”這小童別看年紀小，在這凝香院當了許久門童，每日迎來送往，早練就了一雙識人的利眼，能根據(jù)客人的神態(tài)舉止，迅速判斷如何應對。

破蝶確實是頭一回踏入青-樓，若不是為了楚楚，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邁進這風月場所一步。原本以為一進門就會聽到滿耳的淫-聲浪語，可眼前卻只有四個小童，他不禁微微一怔。這轉瞬即逝的異樣，被眼尖的小童敏銳捕捉到。破蝶心中暗嘆這小童眼力厲害，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頷首，沉穩(wěn)說道：“我與別人約在了芙蓉閣，勞煩小哥兒給我?guī)€路。”

小童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機靈地回應：“爺太客氣啦！我們這些小童守在這兒，就是專門給來館里尋樂子的大爺們領路的。看您是頭一回來，想來也還沒有相好的姑娘。要不，讓小的給您推薦推薦？我們凝香院的姑娘，那可都是才貌雙全，各個頂頂?shù)暮谩！?

“你只管帶路就行。”破蝶一心只想盡快找到約定之人，對女色毫無興趣。在他心中，除了她，再無旁人能入得了眼。他隨手掏出一兩銀子，扔到小童手中，只為求個耳根清凈。

小童心領神會，迅速接過銀子，一邊在前頭帶路，一邊小聲嘀咕：“原來是個對這風月之事不感興趣的主兒，可惜了這一副好相貌。要是您肯多笑笑，指不定館里好些姑娘愿意倒貼呢。”

破蝶皺了皺眉，只當作沒聽見，默默跟在小童身后，從側門走了進去。側門之后，是一條蜿蜒曲折的長廊，廊外花木繁茂，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光影斑駁。兩人沿著長廊前行，還未見到人，卻先聽到了隱隱約約的人聲，與絲竹管樂交織在一起，悠悠揚揚，仿若化作了靡靡之音。空氣中，不知何處飄散來的香氣，絲絲縷縷，縈繞不散。哪怕是久經風月場的人，置身其中，也難免會心生蕩漾，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