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莫爾的街巷陷入沉沉的寂靜，只偶爾傳來巡邏兵壓抑的腳步聲。

雷恩站在陽臺邊，身上披著一件深色的厚絨睡袍，松散的衣領下露出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

他的眼神凝滯在房間中央那個微弱跳動的火盆上，火光時隱時現，將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科林走到他身邊，正緩緩將一件軟皮短袍系好。

房內的空氣里還殘留著剛才短暫溫存后的暖意，但如今已逐漸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夜色緩慢侵入。

科林接過他手里的密信，快速閱讀后望了一眼沉默的雷恩。

她將信紙放在桌子上，猶豫片刻后終于開口，聲音輕緩而平，

“你真的打算去找萊亞嗎？”

雷恩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袖口上摩挲著，似乎在思索著如何開口。

他知道科林不是隨意發問，而是已經察覺到這封來自卡拉多格的信對他造成的影響。

“雷恩，”

科林接著道，

“你為了奧莫爾，已經付出了數年時間，付出了無數人的鮮血。現在你真的想為了一個一無所有的雇傭兵，放棄這里的一切？”

雷恩緩緩抬起頭，看向科林。

他的眼神中帶著疲憊，也隱約透露出一絲猶疑和痛苦。

“萊亞不是一個普通的雇傭兵，”

他低聲說道，“至少對我而言不是。”

“我明白，”

科林輕聲說著，一邊向雷恩慢慢走近，

“但他現在只是一個雇傭兵，雷恩。他在南境贏得了勝利，也改變不了什么。”

“而你已經是一個貴族了，奧摩爾的領主

雷恩的眼神暗淡下來，他起身走向窗邊，凝視著窗外黑暗中佇立的奧莫爾城墻。

那城墻經歷了無數次血戰，冰冷而堅固，正如他心中的責任一般。

“我知道，”

雷恩低沉地回應，

“但我也無法徹底背棄曾經的誓言。萊亞和那些雇傭軍曾與我并肩戰斗，我們曾經發誓彼此守望，現在我卻被迫在忠誠與現實之間做出抉擇。”

科林微微嘆了口氣，伸手輕觸雷恩的肩膀，

“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士兵，雷恩。”

“你現在是奧莫爾的領袖，北境唯一的支柱。你不能再為個人的情感沖動做決定了。”

雷恩轉頭凝視著科林，他的目光如同刀鋒一般銳利，但卻帶著一絲微妙的脆弱，

“你認為我還會為一時的沖動而行動嗎？”

“我并非質疑你，”

科林神情嚴肅而溫和，

“但城中很多人對萊亞沒有感情。他們追隨的是你，而不是那些舊日的誓言。你的決定會影響所有人的未來。”

雷恩沉默片刻，隨即說道，

“正因如此，我才遲疑不決。認識萊亞的雇傭兵，如今已經所剩無幾了。他們在軍中幾乎沒有聲音。”

“你也清楚，”

科林語氣稍顯強硬，

“現在的奧莫爾，早已不再屬于幾個老兵了。那些本地的帝國軍官，那些歸順的斯瓦吉亞人，那些新招募的士兵，他們才是奧莫爾真正的主力。他們關心的是生存，而非過去。”

“不是所有人都會放棄眼前的安逸的。”

雷恩轉回身去，沉默不語。他明白科林所言皆是真實，卻無法因此而輕易割舍心中最后的堅持。

科林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稍重，她緩緩走近一步，放柔了聲音，

“雷恩，我理解你對萊亞的感情，也知道過去你們所經歷的一切。但這已經不是過去了。你必須認清眼前的現實，而不是沉溺于往昔的誓言和感情中。”

雷恩輕輕閉上眼睛，似乎想要把那些回憶從腦海中抹去，但越是努力，越是清晰。

他眼前仿佛再次浮現出那些雇傭軍兄弟們的臉龐，他們在戰火中奮戰，在荒野中跋涉，一次次將背后交給彼此。

終于，他睜開眼睛，帶著一種痛苦的決然說道，

“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我還不能馬上決定。這件事……讓我開完會議，再做決定吧。”

科林輕輕點了點頭，眼底流露出一絲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好，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但請你一定記住，無論你如何決定，都不只是你個人的命運，而是所有跟隨你的人的未來。”

雷恩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凝視著火盆中逐漸熄滅的余燼。

兩人之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窗外風雪消散后的夜色顯得格外靜謐，卻又仿佛隱藏著無法預知的危機。

最終，科林輕輕轉身，步履輕盈地走向房門，輕聲道，

“我去看一下大家都到齊了沒有。你也整理一下吧，他們正在等待你做決定。”

雷恩沒有回應，只是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房門被緩緩關上，房間再次陷入了一片靜寂。

他坐回床沿，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仿佛整個北境的命運都壓在他的肩膀上。

他知道，科林所言都是事實。然而，萊亞的背影，那些兄弟的身影，又在腦海中浮現。

他必須在現實與過去之間，作出一個他從未如此艱難的選擇。

火盆中的木柴逐漸燃盡，房間再次被黑暗所吞沒，而雷恩的心中，也同樣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與掙扎之中。

夜色已深，奧莫爾的主堡大廳內卻亮著火光。

風從北境吹來，透過厚重的石墻縫隙，帶著冰雪未融的寒意，悄無聲息地滲入這座堅固而又衰敗的城堡。

火盆里燃燒著干柴與狼油，火光映在粗糙斑駁的墻壁上，把一張張肅穆而緊繃的面孔拉扯得忽明忽暗。

雷恩靜靜坐在主位之上，披著深色披風，著領主長袍和貼身鎖子甲，科林身穿長裙坐在他身邊。他的神情冷峻，綠眸在火光下仿佛結了一層霜。

環繞著大廳四周，聚集著奧莫爾現有的各級軍官。他們身披盔甲，有些是磨損斑駁的舊帝國制式，有些是斯瓦吉亞人傳統的熊皮披風與雪地重靴。

甲片在微動時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空氣凝滯，仿佛連火盆里的焰心也被壓得瑟縮了起來。

每個人都沉默著，各自握著腰間的武器，或將手臂抱在胸前，或靠墻依立著，眼神在火光與陰影之間閃爍著不同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