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亞在陣前高地停下,目光越過盾墻,鎖定前方城墻斷口。
他抬手做了一個簡短的手勢。
伊蓮娜立刻策馬前出,領命而去。
她的金褐色披風一掠而過,手中短戟反轉,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金屬碰響,隨即沖向指揮列。
伊蓮娜緩緩拔出腰間長劍。
劍刃在微光下吐出一線冷芒,薄薄的霧氣在刃尖盤旋,像即將刺破天幕的鋒銳。
她深吸一口氣,將劍舉過頭頂。
下一瞬,長劍向前重重揮下,斬破黎明前最后一縷死寂!
伊蓮娜沉聲怒喝:
“進攻!!”
他的聲音并不嘶吼,卻穿透了整個陣列,如雷霆擊碎沉默。
緊隨其后,號角在指揮臺上長長拉響。
第一聲號角低沉而綿長,如遠古山谷中蘇醒的野獸。
第二聲號角高亢而銳利,如破空之矛,刺向敵城。
士兵們的陣列動了。
步兵們低聲怒吼,舉盾壓陣,前排盾牌與盾牌緊緊抵靠,整列如同一堵緩緩滾動的鐵墻,踏著泥水與血跡壓向前方。
弩手列陣隨之前推,張弦搭箭,弩機在晨霧中發出一連串沉悶的咔噠聲。
攻城梯在十數名士兵推拉下緩緩前進,厚重的輪軸陷入泥地,每一次轉動都濺起一圈渾濁的污泥。
破城槌也被拖向前方,士兵們咬牙拉拽,身后泥漿被車轍深深刻下,一條條像傷痕般的裂縫。
遠方,薩哥特的城墻終于動了。
投石機發出第一聲沉悶轟鳴,像某種古老巨獸在咆哮。
巨石劃破晨空,帶著凄厲的破風聲,砸向進軍的大軍陣列。
第一塊投石砸落在步兵陣列側翼,泥漿與碎石飛濺,幾名士兵被掀飛在空中,盾墻在那一角短暫出現了一絲裂縫。
但很快,旁側的士兵無聲補上缺口,步伐沒有停滯。
萊亞策馬行至陣列之后,舉劍指向城門方向。
戰馬鼻息粗重,蹄下泥漿飛濺,甲胄上的雨痕未干,晨光下折射出鉛色的冷輝。
他低聲對身側副將說道:
“壓上。投石車不要停。”
副將重重點頭,策馬疾馳而出。
整個軍陣繼續緩緩推進,攻城梯與破城槌在最前,弩手張弦壓陣,步兵盾墻緊隨,騎兵在兩翼拉開陣線,遠遠地繞向城門兩側,像收緊包圍網的鐵索。
薩哥特城墻上的巴坦尼亞弓手也開始了反擊。
羽箭如黑雨灑落,噗噗地釘入泥地與盾牌,有的擦著盔甲邊緣飛過,有的深深插入士兵肩膀,卻無人停步。
盾墻在泥地中推進,士兵們低吼著,用盾牌頂開倒下的戰友,用長矛撐起前進的空隙。
遠方,攻城梯的頂端,已經能看到斷裂女墻上的巴坦尼亞守軍正在調整位置,準備接下第一波攀登者的沖擊。
晨霧被割裂,血與火、鐵與泥的氣味彌漫開來。
戰爭,在這一刻,真正開始了。
黎明終于穿透烏云,將慘白的光灑在薩哥特破敗的城墻與血跡斑斑的街巷上。
濕潤的泥地、崩塌的女墻、斷裂的城門,在這抹蒼白光影下顯得更加冷寂。
士兵們沉默地穿過廢墟,步伐緩慢而沉重。
他們的披風與盔甲上沾滿了泥漿與血跡,有的拖著斷刃,有的手持彎刀,刀鋒上還掛著尚未凝固的血水。
沒有號角,沒有歡呼。
只有斷續的喘息聲,刀劍摩擦護甲的細響,以及偶爾一聲痛苦的呻吟,從瓦礫間、倒塌的巷道后斷斷續續地飄出來。
攻城梯依然斜靠在塌陷的女墻上,城垛邊散落著破碎的盾牌、折斷的矛桿與斷裂的弩機,像是被巨獸踩踏過的尸骸。
城門下的泥地已被鮮血浸透,踩上去發出濕滑而遲滯的悶響。
萊亞策馬行至城門內。
他收劍入鞘,俯瞰著眼前這一片死寂——薩哥特的廣場,如今只剩瓦礫與死亡。
伊蓮娜帶著少量親兵走過廢墟,她的左臂纏著臨時包扎的布條,臉上濺著血跡,神情冷硬。
她低頭掃過地上一名尚在呻吟的巴坦尼亞士兵,劍鋒一抬,干脆利落地割斷了他的喉嚨。
動作熟練,表情平靜。
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絲憐憫。
戰后清掃,必須迅速而徹底。
這是萊亞親自下達的軍令。
廢墟里,殘存的巴坦尼亞守軍零星躲藏在巷口與斷墻后,試圖負隅頑抗,但很快就被穿過廢墟的巡隊發現并清除。
短促的叫喊、兵刃刺入肉體的聲音,交織在廢墟間,像風中斷裂的破布聲,迅速又微弱。
士兵們成對或成列行進,檢查每一處斷墻、倒塌的宅邸與暗巷。
凡是動的,便補上一劍。
動作干凈,沒有多余一語,像農夫清理枯草,像獵人結束瀕死獵物的痛苦。
廣場邊,一座燒毀一半的糧倉仍在冒著細煙。
灰燼與焦土混雜著血腥味,彌漫在破城之中,刺得人眼睛生疼。
穆倫率領的騎兵已經抵達城北,清理最后一波躲藏的殘兵。
他的披風破爛,馬靴上滿是泥漿與鮮血,但仍神色沉著地巡視著每一條巷道。
斷裂的女墻上,巴坦尼亞破敗的綠色旌旗垂掛在裂縫間,邊角焦黑,圖騰模糊不清。
一名盔甲遍布傷痕的的步兵,喘著粗氣攀上殘垣。
他的盔甲破損,披風滿是血污與泥漿,身體幾乎失去知覺,仍咬緊牙關,一步步踏過濺滿鮮血的石階。
他來到斷墻邊,沒有猶豫,扔掉了插滿箭矢的盾牌。
單膝跪地,拉扯下那面破碎的巴坦尼亞旗幟,將它狠狠摔在血泥之中。
旌旗落地時,塵土與血跡一同飛濺,仿佛連空氣都在顫抖。
他喘著氣,接過同伴遞來的一根被油布保護的旗幟。
緩緩地,將一面嶄新的旗幟從女墻最高處垂落下去,并拿石頭壓住了旗幟的邊緣,遮蓋住還在不斷流淌鮮血的殘垣石縫。
那是一面黑底金色丁香花的旗幟。
深沉的黑色,如同覆滿焦土的天空;
金色的丁香花紋,在黑煙中微微抖動,宛若破敗中綻放的第一縷光芒。
風起時,旗面展開。
黑底金花在廢墟之巔獵獵作響,發出低沉而堅韌的拍擊聲,像是一顆心臟在死寂之地緩緩復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