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只有關雎院這里最是熱鬧。
尉遲容綺穿著赤紅的舞衣站在鏡子前,鏡子里那個人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母親。當年母親穿上舞衣風華絕代,宛若紅蓮般奪目。“娘親,你說我們模樣這般相像,若是爹爹見到了我們穿著一樣的衣服能不能認出我們?”
她整理好頭紗和散著的頭發,玩弄著頭發卷起來的發尾,她的頭發和尉遲夫人一樣是波浪卷的,每次梳直了沐浴后又會卷起來。
“認得出來吧,娘親的眼尾有一顆很小的朱砂痣。”小時候尉遲容綺經常在晚上趴在門縫往里看,有一次就看到了尉遲烊親吻夫人眼尾的朱砂痣。她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道:“我的朱砂痣在鼻梁。”
楓葉帶來樂師,“娘娘,樂師來了。”
上一世她嫁給君璟灝后恃寵而驕,任性妄為,不滿意了就直接在關雎院發脾氣,有時候毆打下人,所以想練舞的時候沒有一個樂師愿意來為她伴奏,在萬壽節表演這事就這么擱置了。
“娘娘要跳異域舞蹈嗎?”樂師抱著胡琴道:“不知娘娘想跳哪一只曲子?”
當年母親告訴她,這支舞叫《拓枝舞》。
“<拓枝舞>”
樂曲響起。她戴著面紗,媚眼如絲,身上的鈴鐺和面紗掛在耳邊的鈴鐺隨著她的身姿清響,腰身宛若紅艷的靈蛇,一雙飛揚的狐貍眼盡顯風情,顧盼生輝,眼波流轉。
按著記憶中尉遲夫人的身姿,算上前生今世,已經與父母分離了十多年。
她潔白如藕的玉臂戴著鑲嵌著紅寶石的臂釧,赤足起舞,背后的紅色紗段綁在手腕的金鐲上,宛若蝴蝶翅膀,在樂曲中飛舞。
君璟灝靠在殿內的柱子上,尉遲容綺一曲跳完才發現他。君璟灝張開雙臂抱著尉遲容綺,道:“我的容兒身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美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太子哥哥來了怎么不讓人通傳呢?傳出去就該說我關雎院沒規矩了。”
“好好好,我的錯。”君璟灝趕緊道歉。“你繼續,我看著你。”
君璟灝身為太子,看慣了宮中舞蹈的清雅端麗,尉遲容綺嫵媚撩人讓人眼前一亮。
關雎院一直到晚上才安靜下來,尉遲容綺已經跳了整整一天了,才勉強找打了一點當年在府里和母親一起跳舞的感覺,一整天了只喝了兩杯水,到了晚膳的時候,尉遲容綺只讓人準備了一些白水煮菜,沒有一點兒葷腥。“容兒,你就吃這么少嗎?萬一你的身子遭不住了怎么辦?”
“那也不能多吃,為了把舞蹈跳好,若是我跳不好皇上不滿意就算了,不僅丟了人,還會讓太子哥哥失了顏面。”
“無妨,你我夫婦同心一體,更何況你剛剛跳的那么好。”他把一塊雞肉放在尉遲容綺的水煮菜里,吩咐道:“太子有令,必須吃。”
尉遲容綺無奈笑了笑,“臣妾遵旨。”
兩人正吃著,楓葉急匆匆跑來報:“娘娘,殿下,不好了,李賢妃小產了!”
上一世的李賢妃根本就沒有懷過一次孩子,何來小產之說?這一世和上一世有太多不一樣的了。
尉遲容綺本想著和君璟灝一起去,但是自己穿著一身舞衣,還是鮮紅色的,皇帝剛剛失去了孩子,現在穿這樣去只怕是去了會讓皇帝不悅。“太子哥哥,你先去吧,我換了衣服就趕過去。”
“你先去換衣服,我等你一會兒”
尉遲容綺擦掉了濃艷的妝容,盤起一個螺髻,帶了一支月白水晶彎月釵,換了件雪青長裙牡丹紋長裙就跟著君璟灝去了瑤華宮。
李賢妃的斕月殿里一片死寂,只有溫美人跪在皇帝面前哭紅了眼睛。
他們三人給皇帝請了安便站在一旁,皇帝不說話,誰也不敢說話。
“父皇!”君安若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的安靜,她沖進來跪在溫美人旁邊拽著皇帝的手道:“父皇,溫美人不是這種人,她一向嫻靜溫順,怎么可能做出傷害龍胎這種事?!”
“安若你瘋了?”皇后看向皇帝“陛下,咱們的安若還小,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母后,這和年齡沒關系!倒是你們這些尊貴無比的皇妃!”她看著皇后身后站著的諸位嬪妃,心里的怒火不打一處來,指著她們道:“平時溫美人溫柔謙遜,寬厚善待后宮眾人,從沒有的罪過任何人,現在竟然沒有一人愿意為她說話?!”
“夠了!”皇帝道:“是不是朕太寵你了?竟把你慣得竟毫無規矩可言!”
“父皇,公道自在人心,兒臣相信溫美人是遭人陷害的!請父皇再好好徹查,別冤枉了好人!”
尉遲容綺見狀也跪下,道:“公主此言在理,陛下是明君,定不會錯怪一個好人,也不會饒了一個惡人的,溫美人是您選進來的,您自然不會選品行低劣之輩進宮。”
方才尉遲容綺跪過去的時候君璟灝拉都拉不住,只好也跟著尉遲容綺跪下,看著皇帝:“兒臣以為,也該好好查查,萬一錯怪了溫美人可是有損皇家名聲啊。”
太醫趕來,“陛下,賢妃娘娘已經醒了。”
皇帝也沒有理他們,直徑走向李賢妃的床前。皇后看不過去了,讓君安若、君璟灝、尉遲容綺起來,指責道:“你們三個閑的沒事干湊這個熱鬧干什么?尤其是你啊灝兒,你好端端的帶容兒來干什么?這么晚了,你不休息容兒難道不用休息嗎?”
“母后,求您幫幫溫美人吧!她肯定不會傷害孩子的。”
“君安若,你是不是忘了才讓你抄了十遍宮規?你可知你是嫡出公主?今天這番作為哪還有公主的樣子?”
“就是因為兒臣是公主,才會希望不要冤枉好人,不要辱沒了皇家名聲,污了父皇的清譽。”君安若起身拉起溫美人,道:“兒臣就先把她帶回我那里,要是有她害人的證據,兒臣定然不會偏袒!”說罷就拉著人回去。
溫美人被君安若帶回自己的屋子,她有些不安地看著君安若,道:“公主殿下,這里可是永安宮,你這樣帶我回來,若真的是我做的,豈非也把你拉下水了?”
“你不是那種人。”君安若把所有下人都打發下去了,起身給溫美人倒了杯水,低聲溫柔地安慰道:“有我呢,就算是你做了我也有辦法把這事和你撇清關系。”
見溫美人低頭不語,君安若道:“這次我也算是幫了你了,你是不是該想想怎么報答我?”
“公主次次救我于水火,我必會重謝。”
君安若道:“那你要告訴我你的本名啊,否則我該向誰索要我的報酬。”
“溫菀妧。”她低聲道:“我本名溫菀妧。”
“這個名字很襯你。”君安若道:“這個名字不錯,比我的名字好聽多了。也不知道我父皇當初怎么想的給我取了個這名字,安若,一點皇室威嚴都沒有,還不如我姐姐的名字好聽。”
“我的賤名怎能與公主的尊名相較?公主莫在打趣了。”
君安若起身去拿了一個青白色的小瓷瓶,單膝跪在溫菀妧面前,溫菀妧大吃一驚要站起來,又被君安若按在了凳子上,她撩開溫菀妧的裙子,將襯褲往上湊了湊,心疼地看著溫菀妧發紅的膝蓋,把藥酒倒在自己手心,搓熱了輕輕捂在溫菀妧的膝蓋上,道:“我當年被母后罰跪后就用的這個,好的特別快。”
“多謝公主殿下。”
君安若笑了笑,道:“別和我說謝謝,我在這個宮里除了容兒就沒有別的朋友,認識你我可開心了。正好這幾天容兒在練舞,你還可以跟我去看她跳舞。”
“太子側妃真的很漂亮,今天見她未施粉黛卻也艷冠群芳。”溫菀妧彎腰撥開擋在君安若眼前的一縷頭發,將那縷頭發別在耳后,道:“公主也好看。”
君安若起身,得意地說:“我當然知道我長得不錯了。”
突然有人敲門,君安若以為是皇后,便一頭栽到床上,溫菀妧看君安若不打算去開門,安撫道:“公主殿下還是去開門吧,萬一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呢?”
“不去。”
“是我!”聽見尉遲容綺帶到聲音,君安若起身走過去開門。尉遲容綺穿著君璟灝的玄色的斗篷,歪著頭問:“不讓我進?”
尉遲容綺讓楓葉在外面守著,見房里就只有君安若和溫菀妧。見溫菀妧給自己行了禮,尉遲容綺頷首回禮:“溫美人安。”
“皇兄怎么讓你來了?賢妃那里怎么樣?沒什么大事吧?”
尉遲容綺搖搖頭,道:“暫時沒有什么大事,她醒來后知道孩子沒了很難受,太子殿下和母后不放心讓我來看看。”
“孩子真的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尉遲容綺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不是你,你不是那種人。”當然不是她,很明顯是有人讓她背黑鍋。
“但是孩子沒了確實和你有關系,她是吃了你送來的糕點沒了的,你送的糕點被放了綠豆粉,綠豆粉性寒,所以還是和你有關系。皇上下旨降正五品美人溫氏為從七品選侍,罰俸一年。”這種情況下,不進冷宮就已經是謝天謝地。
“但是我做的糕點是黃米糕,里面不可能有綠豆粉的!”
尉遲容綺坐下道:“那就是有人趁你不備時故意而為之。宮里冷暖人心防不勝防,綠豆粉不是毒,銀針試不出來的。我們誰在宮里不都是小心翼翼的嗎?”
“容兒?”君安若問:“那我們該怎么找到是誰干的?”
“溫選侍的小廚房。”尉遲容綺道:“黃米是誰拿回來的,都經過了誰的手?若是要查,接觸過的人都要查。一個都不能漏了。但是一定要在背后慢慢查,別驚動別人。”
溫菀妧眼眶中的淚水終于流了出來,道:“不管怎樣,這件事就是此沖著我來的,只是我在宮里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老實本分,實在是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當初做黃米糕的時候就擔心做得不夠得罪了人,才給每個人都送了,而且李賢妃圣眷正濃,誰會做這種鋌而走險的事?”
見溫菀妧哭得梨花帶雨,君安若把她摟在懷里輕輕順著她的后背安撫:“別哭,往好處想,起碼你現在并沒被禁足或者是打入冷宮,我們還有時間查,罰俸也不是什么事,你要是缺錢了或者是想吃什么就找我。”
見她們這樣,尉遲容綺道:+“那我先回去了,公主要查就小心地查,不能打草驚蛇。”
“那皇兄那邊?”
“太子那邊我也不會說。”尉遲容綺又看了看可憐的溫菀妧,“今晚讓溫選侍住我原先的房間吧,你也好照應。母后那邊有我。”
君璟灝在永安宮門口見尉遲容綺出來,問:“怎么樣?溫美……溫選侍可還好?”
“莫名其妙被冤枉了,換做誰都不舒服。”尉遲容綺可憐巴巴地看著君璟灝:“要是有一天有人出事了矛頭指向我怎么辦?”
“傻容兒,我不會不相信你的,容兒和我一起長大,你是什么人我在熟悉不過。”
夜里,君璟灝收緊胳膊,吻了吻懷里的尉遲容綺,道:“皇兄都有孩子了,我們什么時候也要一個啊?”
“太子哥哥想要郡主還是郡王呢?”
君璟灝道:“郡主,像我的容兒一樣最好了。我連我們郡主的封號都想好了,我肯定會對你們很好的。”
見尉遲容綺沒有說話,安靜地蜷縮在君璟灝的懷里。
“母妃……”九月拽了拽尉遲容綺的袖子,問:“父皇說要來看我們,是不是不來了?”
“父皇肯定會來的,父皇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么可能會騙你呢?”
九月強撐起一抹笑,“母妃笑一笑,母妃笑起來最好看了,就像院子里的花一樣好看,母妃笑笑。”
“好,母妃笑了。”
“母妃,我困了,父皇若是來了,一定要叫醒我……”
聽著九月的語氣越來越淡,尉遲容綺趕緊說:“不許睡,父皇快來了!”拽著她的袖子的小手已經耷了下去,“九月?!”
“容兒?”尉遲容綺睜開眼,見君璟灝滿眼關切地看著他:“是不是做噩夢了?看你滿頭都是汗。”
“我……”尉遲容綺轉身抱著旁邊的君璟灝:“只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