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開鑿的鹽道在崖壁上蜿蜒，蒸騰的霧氣裹著鹵水咸澀。王大帥踩著青泥拾級而上，竹屐底黏著幾片龜甲殘片——昨夜卜者留下的卦象裂紋，竟與這螺旋上升的鑿痕驚人相似。

老子牽牛走在前面，青牛鈴鐺震落巖壁鹽霜。拐過第七個隘口時，馱鹽的巴人突然止步。鹽簍縫隙滲出暗紅水漬，在石階上蝕出蛇蛻般的紋路。

“三月前地龍翻身，鹽脈就帶了腥氣。“鹽工首領(lǐng)解下獸皮圍腰，露出肋下鱗甲狀的灼痕，“巫祝說需以活人祭地母...“

老子俯身掬起一捧鹵水，水珠從他指縫滴落時忽成八卦排列。巖壁深處傳來青銅器相撞的悶響，驚起鹽梟撲棱棱掠過棧道，羽翼掀起的風里帶著《山海圖》未載的礦物腥甜。

王大帥摸向腰間革囊，指尖觸到三星堆帶回的玉璋。這冰涼禮器突然發(fā)燙，將他記憶深處的化學知識灼成零散畫面：析鹽火候、鹵水配比、結(jié)晶時序...卻說不出一句能解此困的言語。

“小友且看。“老子突然用竹杖敲擊鹽井木架。井繩懸著的陶罐應聲碎裂，半罐鹵水潑在巖畫上，竟將赭石繪制的狩獵圖蝕成星宿陣列。鹽工們驚呼著跪倒，他們背上鹽漬隨日影偏移，正與井壁星圖暗合。

暮色初臨時，老子解下青牛軛套投入鹽井。巴人欲阻，卻見軛木浮在鹵水上，年輪紋路隨波舒展成治水圖卷。鹽工首領(lǐng)忽然躍入井中，再浮起時手中多塊瑩藍鹽晶，內(nèi)里封著半片龍形甲骨。

“地氣歸位了！“巫祝的骨笛裂開縫隙，涌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青煙。王大帥看著鹽工重新架起濾鹵的葛布，忽然領(lǐng)悟老子清晨在井邊徘徊時念叨的“損之又損“——那原是教人撤去強行鎮(zhèn)壓的祭壇，任鹽脈隨月相自成盈虧。

夜宿鹽亭時，王大帥將玉璋浸入新采的鹵水。璋身蟬紋遇鹽析出銀線，在陶燈下勾出幅未完成的巴蜀山水。老子倚著青牛鼾聲如雷，牛角上掛的蓍草袋漏出幾莖，正與玉璋銀線拼成《連山》卦象。

三星西斜時分，鹽井突然騰起朱雀狀青煙。巫祝說這是地母賜下的瑞兆，王大帥卻瞥見煙影里藏著個騎電動車的虛像——那或許是他永遠回不去的現(xiàn)代殘影。他默默將發(fā)霉的黍餅掰碎撒入井中，霉斑遇鹵竟綻成朵朵鹽花。

彩蛋.論道

晨光染紅鹽道時，老子指著巖縫新結(jié)的霜晶：“此可是爾等后世的'化學'？“王大帥拾起塊六棱鹽柱，看它慢慢在手心化成卦象：“不過水遇火候、物循天時。“青牛突然仰頸長嘶，角尖挑破的云霧里，隱約現(xiàn)出龍州府黛色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