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城縣衙大堂內(nèi),一張烏木公案橫陳正中,兩側(cè)擺著四把太師椅。
堂上高懸“正大光明”的牌匾,氣勢恢宏。
帶刀衙役分列兩側(cè),拇指抵著刀鐔。
凌軒等人停在門檻外,青石臺階上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
周云章抬手制止眾人,獨自邁過那道血跡斑駁的門檻。
他整了整衣冠,對著公案后的正大光明匾深深一禮。
“我還當(dāng)周老板要仗勢不跪呢。”張縣令坐在太師椅上,嘴角噙著譏笑。
周云章直起身:“我跪拜的不是你們這些貪官污吏,我拜的是大虞律法。”
“呵,”張縣令冷笑一聲,顯然并不相信這套說辭,“說回正題吧,我說過要和你做一筆交易來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堂內(nèi)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周云章身上:“交易的內(nèi)容很簡單,我會給你想要的,這不過是一場商賈之間的內(nèi)斗罷了,本官見得多了,都是些不足掛齒的小事。”
“只是這衙門上下,這么多張嘴要吃飯,”張縣令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語調(diào),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搓動,做出一個數(shù)銀票的動作,“周老板您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明白本官的意思吧。”
周云章嘴角掛上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抬眼掃了一圈四周,語氣似是恭敬道:“周某自是明白大人的意思,只是大人說這么多張嘴要吃飯,我怎么瞧著,不少人怕是只能去吃香蠟紙錢了。”
此言一出,凌軒身前的眾多鏢師笑出聲來。
張縣令的臉色也陰沉下來,搓動的手指一僵,顯然沒料到對方敢如此直白地諷刺。
“哼!”張縣令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周老板果然牙尖嘴利,想必在商界一定混得風(fēng)生水起,只是咱們還是談?wù)聻楹茫吘顾浩颇樒Υ蠹叶紱]有好處吧。”
“既然大人提到正事,那周某也不繞彎子了,不知大人覺得多少才夠填飽這些‘嘴’呢?”
張縣令伸出五根手指。
“哦?五萬兩白銀?大人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沒想到大人不僅膽子大,胃口更大,想必這些銀子,定能幫你堵住悠悠眾口吧。”
“這就不勞周老板你費心了,本官自有妙計。”
“拙劣的手段。”凌軒低聲喃喃道。
接下來張縣令會做什么,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無外乎就是順?biāo)浦郏娴娜抗肿锝o葉家,是他們妄圖刺殺周云章,才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這簡直是在草菅人命,但又確實將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
凌軒抬頭看向那書有“正大光明”的牌匾,不免感到諷刺無比。
周云章顯然也明白了張縣令的打算,回話道:“原來如此,大人的智慧真是讓人佩服,只不過,若是有人查出真相,又該如何呢?”
“只要周老板肯配合,本官自然能確保萬無一失,畢竟,除了你我,剩下的這些‘嘴’再也說不了話了。”
周云章并未立刻回應(yīng),只是瞇起眼睛,露出一絲懷疑之色。
“考慮一下吧,這筆買賣,你不虧,”張縣令斜倚在太師椅上,“并且如果你同意,我現(xiàn)在就可以處置葉永昌,如何?”
“現(xiàn)在?”周先生環(huán)顧四周,這里可沒有葉老爺?shù)纳碛啊?
張縣令見狀,也不著急,只是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揚聲道:“耐心等等,很快你就知道了。”
果然,不消片刻,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聲。
緊接著,幾個官差押著葉老爺從門外闖入堂內(nèi)。
“姓張的!”葉老爺目眥欲裂,“你收我三千兩銀子時可不是這副嘴臉!”
張縣令掏了掏耳朵:“三年清郡守,十萬雪花銀,本官這芝麻小官,總得……總得秉公執(zhí)法不是?”
葉老爺氣得渾身發(fā)抖,猛地向前沖了一步,卻被旁邊的衙役死死攔住:“姓張的,你別以為你能撇得干凈!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答應(yīng)幫忙,我葉家怎么會出此下計!”
“哦?這話可就奇怪了,明明是你們?nèi)~家誣陷良民,才惹出這么大亂子,本官不過是替朝廷辦事罷了,”張縣令不以為然,“再說了,要不是周老板手段高明,能反將你們一軍,本官又怎會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凌軒站在人群外圍,看著眼前這一幕,暗暗搖頭,感慨世事無常。
忽然,他感覺有人輕輕拽了拽自己的衣袖。
轉(zhuǎn)頭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是巡夜使!
那巡夜使不知何時已換上一身天威鏢局的衣服,衣襟上還沾著暗紅的血跡。
凌軒瞳孔驟縮,這衣服想也不用想,定是從哪個鏢師身上扒下來的。
對方做了個隱蔽的手勢,凌軒會意,兩人悄無聲息地退到退到大堂外的轉(zhuǎn)角處。
確認(rèn)沒有人注意這邊的動靜后,凌軒才拱手低聲道:“大人。”
巡夜使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是聲音里透著一股子冷意:“雷大人對你的行為很不滿,擅離職守,私自行事,你可知這是什么罪名?”
凌軒垂首不語,后背已沁出一層冷汗。
“你不在值守崗位,反倒攪和進(jìn)商隊紛爭,”巡夜使繼續(xù)說道,“欽天監(jiān)的任務(wù)可不是讓你來參與這些商賈紛爭的。”
凌軒額頭也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但不敢反駁。
見巡夜使沒有繼續(xù)責(zé)難的意思,凌軒才硬著頭皮解釋道:“大人說得是,但事情緊急,我不得不如此,若是任由局勢惡化,恐怕會牽連更多無辜,甚至打草驚蛇,影響欽天監(jiān)接下來的計劃。”
“哦?”巡夜使冷笑一聲,“你以為自己能左右全局?一個庖廚的身份,居然敢插手朝廷官員與商賈之間的糾葛,你還真是自視甚高。”
凌軒攥緊了拳頭,心中不免有些火氣。
“夠了,”巡夜使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出去,“我會將你的辯解如實稟告雷大人,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身影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遠(yuǎn)處傳來堂內(nèi)激烈的爭吵聲,夾雜著張縣令的冷笑和葉老爺?shù)呐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