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偏樓的回廊處，凌軒一路詢問了好幾名丫鬟雜役，終于在一處僻靜的角落尋到了胡管事。

月光如水，映照著她略顯疲憊的側臉。

此刻她正倚坐在朱漆欄桿上，手中罕見地握著一桿鍍金煙斗，裊裊青煙在夜色中緩緩升騰。

見她這副模樣，凌軒便知定是方才的變故讓她煩心不已。

“胡管事，”凌軒上前拱手道，“冒昧打擾，不知小璃姑娘現在何處？”

胡管事聞言，本還疲憊的臉上，攀上了一絲笑意，她挑了挑眉，煙斗在指尖轉了個圈：“公子是說，要找小璃那丫頭~”

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語調。

“正是，”凌軒正色道，“還請告知在下，小璃姑娘所在何處?！?

胡管事突然湊近幾步，身上脂粉香混著煙草味撲面而來：“公子，您平日的吃穿用度我都可以包攬，但這丫頭的身價，我可做不了主?！?

凌軒扶額嘆息，都這般時候了，這些人腦子里竟還只想著些卿卿我我。

他只得將方才涼亭中的經過簡明道來，當然其中自是隱去了自己的角色，只有小璃意味深長的叮囑。

胡管事聽完，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背過身去，吐出一口煙圈：“原來公子是要問話，不過不巧，小璃方才說看見葉公子醉得不省人事，去服侍他回房了?！?

“那葉公子現在何處？”凌軒強壓著性子追問，第一次感到與人溝通如此費力。

胡管事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煙霧在她周身繚繞：“這我可說不準，不過，若是讓我猜，大約是在附近哪處涼亭歇著吧，方才那些衙役鬧騰得厲害，定然是回不去的。”

“多謝胡管事指點?！绷柢幝勓?，拱手告辭，轉身時衣袂翻飛，步伐急切。

夜色漸深，月光透過婆娑的樹影，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青石小徑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澤，凌軒沿著小徑快步前行，又拐入回廊。

前堂的喧囂早已散去，只剩下幾個雜役提著燈籠，沿著回廊點起路燈。

凌軒見狀，加快步伐趕了上去。

“這位大哥，”凌軒攔住一個雜役，“可曾見到葉公子？”

那雜役愣了一下，隨即伸手指道：“回公子的話，方才好像往荷塘那邊去了?！?

凌軒道了聲謝，加快腳步穿過回廊。

夜風送來陣陣荷香，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酒氣。

遠處的荷塘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隱約還能聽到幾聲蛙鳴。

葉公子一行選擇去荷塘邊，倒也符合常理，畢竟那里清靜，又少有人打擾。

凌軒心中暗自思忖，轉過一道假山，果然看見涼亭中歪倒著一個人影。

走近一看，正是爛醉如泥的葉公子。

他獨自一人倒在涼亭冰冷的石板地上，周圍沒有小璃的身影，也沒有平日里簇擁在他身邊的那些歌姬和舞女。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映出幾分落寞與狼狽。

葉公子衣衫不整，領口微敞，袖子卷起了一截，似乎是在醉酒中被人拉扯過。

他的手中還攥著一個空酒壺，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

那張平日里趾高氣揚，帶著傲慢的臉此刻顯得格外蒼白。

凌軒一時有些害怕，莫不是有人趁著葉公子醉酒之際，對他動了什么手腳，讓他遭遇不測？

畢竟在這種場合，醉倒的人最容易成為別人算計的目標。

凌軒警覺地環顧四周，確認附近無人埋伏，不會有人突然跳出來對他進行栽贓陷害后，這才快步趕了上去。

“葉公子？”凌軒試探性地輕輕推了推他，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動了什么不該出現的人。

葉公子的身體隨著這一推微微晃動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的頭依舊垂在胸前，呼吸粗重且紊亂，渾身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酒氣。

怎的醉成這個樣子，自己的事態雖然不算危急，但也不容耽擱。

想起那些歌姬曾親昵地稱呼他為“明遠大哥”，凌軒默念了一句“多有得罪”，隨即湊近葉公子耳邊大喊了一聲：“葉明遠！”

果然，名字是最能喚醒人的東西。

這一聲如雷貫耳，讓葉公子渾身一哆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他在看清來人是凌軒后，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含混不清地說道：“哈……我記得你，你是……是凌……凌主廚……你來得正好……”

他打了個酒嗝，聲音斷斷續續：“來……陪我喝一杯……”

“公子醉了，”凌軒皺眉說道，“小璃姑娘呢？方才不是她送您回來的？”

“小璃？”葉公子一聽這個名字，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含糊卻帶著怒意，“那個賤人！她……她竟敢……”

話未說完，他猛地俯身嘔吐起來。

嘔吐物中大部分是酒水，夾雜著些許未消化的食物殘渣，散發出濃烈的酸臭味。

凌軒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氣的功夫趁機追問：“她到底做了什么？”

葉公子抬起頭，醉眼朦朧，語氣顛三倒四：“她……她說……今晚的事……都是我爹指使的……私鹽……栽贓……不對，是周先生……不，是她按我爹的意思做的……”

他的話混亂不堪，時而低聲嘟囔，時而突然拔高音量，仿佛連自己也理不清其中的關系。

忽然，他一把抓住凌軒的衣領，眼神中透出難得的清明，聲音沙啞卻帶著憤怒：“我葉明遠行事光明磊落，何曾用過這等下作手段！“

“好好好。”見對方情緒激動，凌軒連忙敷衍道。

待得那葉公子重新倒在地上喘氣的功夫凌軒才得空整理了一下思緒，葉公子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都是葉老爺在背后操縱？

看來這紈绔子彈也有很多事不清楚，凌軒只能再次問道：“那葉公子，敢問小璃姑娘現在去了哪里？“

“跑了……”葉公子哀嘆道，“說完那些話就跑了……”

“跑了？”凌軒不太知道該怎么理解這句話，然而，面對醉得不省人事的葉公子，繼續追問恐怕也無濟于事，看來還得找他人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