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凌軒一如既往的早早起床。

緩步下樓，望月樓前堂的景象讓他深深皺眉。

昨夜宴席的痕跡仍然處處可見，殘羹冷炙散落一地。

幾個睡眼惺忪的雜役正著急忙慌地打掃著，時不時傳來低聲的抱怨。

“公子，您起得真早，讓您看笑話了。”

胡管事不知何時已站在柜臺前，一襲藕荷色羅裙襯得她膚若凝脂，只是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她昨夜顯然未能安眠。

“早，”凌軒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算不得笑話，開門做生意罷了?！?

胡管事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倦意：“公子倒是看得通透，不過是些商賈與風塵女子的齷齪事，咱們做酒樓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語罷，胡管事抬手將一縷散落的鬢發別到耳后，露出頸側一抹可疑的紅痕。

凌軒目光在那抹紅痕上停留片刻，心下了然，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胡管事昨夜辛苦了?！绷柢幰庥兴傅卣f道。

兩人又寒暄幾句后，凌軒便借口后廚事忙匆匆離去。

穿過前堂，凌軒徑直走向后廚。

邁步而入，熟悉的忙碌景象映入眼簾。

墩子們正在洗菜切菜，忙著準備今日所需的食材。

沒有師傅到崗，凌軒仍然是最早來的。

“主廚早！”眾人見到凌軒，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向他問好。

凌軒點了點頭，目光掃視四周，確認著昨日的收尾工作，見一切如常后。

他拉過一個正在整理蔬菜的小廝，語氣隨意地問道：“昨日的泔水處理了嗎？”

小廝聞言，以為凌軒是在質問工作，連忙低頭回道：“回主廚的話，昨天的量很大，裝了好幾桶，一次實在運不完，后半夜還有幾桶沒有收走，一會兒會人來處理的，請主廚放心。”

“全部堆在后門了嗎？”

“是的，主廚?！?

凌軒沉吟片刻，擺了擺手：“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后門看看?！?

“哎喲，主廚，您怎么親自跑一趟？這事兒交給他們就行?！?

身后傳來熟悉的諂媚聲，凌軒回頭，果然看見胖二廚笑著走進來，語氣滿是討好。

他似乎已經摸清了凌軒的作息習慣，每次凌軒前腳剛進廚房，后腳他也到崗了。

“沒什么，我不放心，去去就回，你先幫我盯著點后廚?！绷柢幰娝χ蟻?，隨口吩咐了一句，便朝門口走去。

胖二廚連連答應，目送凌軒出門而去。

凌軒當然不是覺得泔水會有什么問題，他只是想起有巡夜使假扮成收泔水的，現在局勢不明朗，凌軒想去試試雷岳峙的態度。

后門凌軒還未去過，不過并不難找，隨口向一位雜役問了路后，便得知沿著腳下的石子路便能看到。

清晨的涼風撲面而來，身邊雜役們匆匆走過。

不多時，凌軒便看見了后門所在，以及堆在那里的泔水桶，和正在收拾的雜役。

就在他打算邁步上前時，嬉笑聲中，有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圍到了后門，手里捧著破碗，眼巴巴地望著雜役們。

雜役們見到這些孩子，并未驅趕，反而露出溫和的笑容。

凌軒思索二三，往旁邊的草叢里走去，藏身在一棵粗壯的老槐樹后，暗中觀察。

“昨天都是大人物，剩了不少好東西，都是干凈的?！币粋€雜役邊說邊打開食盒，將一盤盤剩菜倒入孩子們的碗中，語氣中不乏憐惜之情。

凌軒在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砂鍋，如果他沒有猜錯，正是自己昨天做的腌篤鮮。

好一部分腌篤鮮都被倒進了一個小女孩的破碗里。

那小女孩凌軒有一點淺薄的印象，如果他沒有認錯，正是初來時遇到的那個賣花的小姑娘。

“真是機緣巧合。”凌軒掰了一支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淡淡地看著這一切，耐心等待著人群散去。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這是什么味道？酸臭酸臭的。”

凌軒循聲望去，認出那人是幾面之緣的葉公子。

只見他正悠閑地漫步在后院小徑上，幾位濃妝艷抹的歌姬舞娘攙扶著他，身后還跟著個丫鬟模樣的少女。

“哎呀，葉公子，這里是后院，是下人們處理泔水的地方，不干凈，我們還是去別處轉悠吧，我知道前面有一株奇葩，甚是好看。”其中一個歌姬軟軟地靠在葉公子身上，聲音嬌媚。

“甚好甚好，我倒想看看這望月樓還有什么新奇之處。”葉公子似乎酒還未醒，眼神迷離。

就在這時，葉公子一行人撞上了正在分發食物的雜役和領食物的孩子們。

兩撥人顯然從未想過會彼此遇見，空氣都安靜了幾息。

歌姬舞娘們立刻皺起眉頭，紛紛嫌棄地揮了揮手：“哎呀，這成何體統，這么多孩子跑進來，若是讓外人看見，還以為我們這里是什么亂糟糟的地方呢。”

雜役和孩子們連忙低頭準備離開。

“誒！慢著！”葉公子抬手阻止道。

凌軒一把拽下嘴上的狗尾巴草，雖然自己不想惹事，但也實在沒有辦法坐視這些紈绔子弟仗勢欺人。

就在凌軒往前走了兩步時，事情卻往出乎他意料的方向發展。

只見那葉公子喚來身后的丫鬟，從懷里摸出兩塊銀錠遞過去：“明兒讓后廚做些熱乎的給這些孩子們?！?

不只是凌軒，顯然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意料到。

那丫鬟愣神了片刻后，連忙接過銀兩轉身離去，顯然是去通知胡管事了。

“葉公子，您這是行善積德??！”一個歌姬反應最快，聲音柔媚地靠了過來，“不過像這樣的麻煩事只怕是越來越多，咱們就算想幫忙，也難免力不從心呢。”

“力不從心？不過是借口罷了，”葉公子冷笑一聲，表情不悅，“若真有心，一碗飯，一壺水又何須推脫？”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接話，生怕觸了這位爺的霉頭。

凌軒站在老槐樹下，看著這一幕，眉頭微皺，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