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宵禁時分,上京城門。
凌軒換了一身粗麻衣,頭上壓著斗笠,拖著一輛板車。
板車上蓋著一塊灰布,隱約散發(fā)著腐臭味。
他低著頭,緊跟在一位佝僂老者拖著的糞車后面,兩人一前一后的向城門走去。
晚風吹過,路邊的燈籠搖晃起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城門前的官差正打著瞌睡,晚上的上京城門不同于白天,此處實在清閑了許多。
再又一個哈欠后,官差揉了揉昏昏欲睡的眼睛,抬眼便看到了凌軒兩人。
待得凌軒兩人走得近了,那城門口的官差當即起身喝道:“站住!”
隨著他一語落下,看守城門的一眾哨兵,紛紛長槍交叉,攔住去路。
凌軒和那老者聞言,也連忙停下腳步。
那官差理了理官服,扶著佩刀大步走來。
“你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官差左右看了看老者的糞車。
“大人,都是些腌臜物,臟得很。”前頭的老者連忙賠笑,趕緊討好道。
官差皺了皺眉,站定后說道:“例行檢查。”
老者不敢怠慢,趕緊掀開糞車蓋子,一股惡臭頓時彌漫開來。
官差被熏得連連后退兩步:“誒!這什么味兒?路引,你路引呢?”
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塊竹片遞過去:“回大人的話,最近天氣炎熱,這味道確實比以往更難聞了些,實在不是故意擾大人興致。”
官差捏著鼻子接過竹片,對著光亮處草草檢查了片刻,揮手放行。
“多謝大人!”老者連忙道謝,收好竹片,而后拉起糞車匆匆出了城門。
經(jīng)過城門口時,哨兵們并沒有因為這味道而動搖半分。
凌軒正準備跟上,卻被官差攔了下來。
“你呢?拖的什么?”官差轉(zhuǎn)向凌軒,刀柄指向板車。
凌軒沒有答話,只是將斗笠壓得更低,遮掩住自己的面容。
“啞巴啦?說話!”官差歪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正當那官差要伸手來拽凌軒時,前方的老者見狀連忙折返,滿臉堆笑道:“官爺息怒,這是新來的啞巴,還沒來得及辦路引。”
說著,老者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錢塞過去。
“新來的?”官差接過銅錢,掂了掂重量。
“誒,新來的。”老者連連點頭。
“嘖,新來的也不行,這不合規(guī)矩啊。”官差冷笑一聲,將銅錢收入懷中。
老者一臉苦笑:“大人,小的這活兒您也是知道的,小的實在很想孝敬大人您,奈何兜里總共就這兩個子兒了。”
“那沒辦法了,這些錢我收了,規(guī)矩可以壞但不能全壞了。”語罷,官差伸手就要掀板車上的灰布。
凌軒的脊背瞬間繃緊。
板車上是用草席包裹的尸體,若被發(fā)現(xiàn)……
“嘩啦——”
灰布掀開的一剎那,露出堆積如山的爛菜葉、魚腸和碳灰。
幾只肥碩的老鼠驚慌逃竄,官差瞬間嫌惡地跳開:“怎的是這些玩意兒,晦氣!還不快滾!”
老者連忙向官差道歉,幫著凌軒將車蓋好,凌軒連忙低頭拉著板車快步通過城門。
身后的官差仍然在不停地叫罵,但顯然已經(jīng)懶得再追查下去。
上京城外,沒有來得及進城的人正在城外歇息。
幾輛馬車停在路邊,有人圍坐在篝火旁取暖,還有人裹著破舊的棉被蜷縮成一團。
凌軒和那老者不管不顧,徑直朝遠處走去。
直到走出百步遠,凌軒才敢回頭確認是否安全。
因為那層垃圾下面,正是用草席包裹的尸體。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兩人的異常,在旁人眼里,兩人都只是普通的回收工。
直到行至城外的岔路口,凌軒停下板車,將一袋銀子遞給老者:“這次多謝青桿幫相助。”
老者咧嘴一笑,接過錢袋掂了掂:“公子客氣,這年頭,誰還沒幾個要處理的‘貨’呢?”
確認凌軒給出的價錢符合心意后,老者便拖著糞車消失在夜色中。
凌軒確認對方已經(jīng)走遠,那老者的糞車里也有“貨”嗎?凌軒不知道,但現(xiàn)在并不是關(guān)心這個的時候。
辨別了一下方向后,凌軒獨自拖著板車向亂葬崗走去。
月光被烏云遮蔽,四周漆黑一片。
他拿出燈籠點亮,手中的燈籠投下慘淡的光。
路邊的老樹上,幾只烏鴉發(fā)出刺耳的啼叫。
亂葬崗上墳塋雜亂,都是些沒錢的窮人或者犯人才會埋在這種地方。
偶爾也會有兇手棄尸于此,凌軒不是兇手,但也是拋尸的人之一。
又往亂葬崗里面走了一截,凌軒看到幾具新鮮的尸體隨意堆在一旁,野狗正在撕咬其中一具幼童的尸首。
這些尸體不知是什么來路,但顯然還有其他人在附近活動,凌軒不敢繼續(xù)深入,只能就近選了個偏僻處開始掘坑。
凌軒從車上抽出鐵鍬,每次插入泥土,都會帶出一些認不出來源的骨骼。
一個時辰后,深坑挖好。
凌軒掀開板車上的垃圾,露出下面用草席包裹的尸體。
月光透過云層灑下,那些扭曲的面容顯得格外猙獰。
凌軒有些后悔,沒有把他們的腦袋單獨包好,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
“愿你們安息,若有冤屈,來世再報。”凌軒低聲念了一句超度的話,隨后將尸體逐一扔進坑中。
需要縱一把火嗎?還是直接用石灰焚尸?
凌軒思索片刻,最終決定不再點火,夜晚縱火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凌軒從車上卸下石灰,撒上后,將垃圾也一并傾倒其中,最后再覆土掩埋。
可惜附近沒有江河,不然引點水來,定能銷蝕的更加徹底。
當凌軒將深坑重新填平后,遠處傳來凄厲的狼嚎,宛若在為這些枉死之人送行。
凌軒站在坑邊,長舒了一口氣。
風卷起落葉,在亂葬崗間飛舞。
凌軒提起燈籠,拖著板車轉(zhuǎn)身離去。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應該不會有人注意自己,凌軒一路走一路安慰自己。
他的背影融入夜色中,唯有腳下的枯枝發(fā)出輕微的斷裂聲,證明他曾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