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夯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望著山下那戶燈火未熄的小院落。

月色落在他臉上，輪廓顯得格外沉穩(wěn)。

“你知道我們木甲青彘一族的老巢在哪吧？”

“你上次說過，要去摩云山娶親，應該是那里吧。”江野并未起身，以后躺著仰望星空。

“對。那是我們祖脈所在，也是我們族人代代守著的地方。”

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明顯的厚重感。

“摩云山地勢險要，常年云霧繚繞，外人很少進去，而族中一直奉行祖訓，寧做山中獸，不入世間走，因為祖上曾經吃過大虧，具體的我們晚輩不太清楚，但他們一直告訴我們不要輕易出山。”

江野沒有打斷，靜靜聽著。

“也正因如此，摩云山幾百年來從未與外界有過交流，整個山族極封閉，很多族人從出生到老死，都沒見過山外的天是什么顏色，修煉的進度也都停滯不前，最高也不過筑基。”

這時——

老蛇卻緩緩開口。

“所以......你父親是少數異類？”

阿夯點點頭，續(xù)道：“我爹名叫泰山，修煉的資質極好，實力在同輩中更是排行第二，他最喜歡外出冒險，可有一次外出，卻不慎被熊羆重傷，命懸一線，最后竟然是個御獸師救了他。”

“御獸師？”

江野頓時來了興趣，一咕嚕爬起來。

“細說！”

阿夯接著說：“那御獸師帶著一只烏龜，會布霧結陣，救下我爹后，還送了他一顆回氣丹，說他命里會有一子，如今剛剛成親，不該那么早死。”

“帶著烏龜的御獸師！”

江野微微蹙眉，立時想到了上次夜游黃花市集，聽到石墨所說的那位筑基散修，就是修煉《長春經》的那位。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

“他說的倒是不錯，后來我爹就娶妻，生了我。”阿夯續(xù)道。

這時，老蛇也轉過頭。

“那你爹......為什么又帶著你們搬遷到了桃林？”

阿夯沉吟幾息，才開口。

“經過那件事，我爹回到摩云山后，就愈發(fā)熱衷于外出冒險，希望能再見到那位御獸師，可這一行徑，卻遭到了族中長老的反對，認為他違背祖訓，便將他鎖在了后山。”

“那后來，你爹肯定是逃出了后山吧！”江野問道。

“沒錯，不過卻是在石蘭父親的幫助之下才逃離的，石蘭父親十戒是當時族中父親那一輩中的第一人，與我父親十戰(zhàn)十勝，也是我父親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十戒、翠蘭！”

江野聽著這兩個名字，思緒總是忍不住的往前世飛......

“所以，你父親與十戒前輩，想來都是不贊成族群那閉門鎖山做法的。”

阿夯點點頭，“沒錯，我父親說人族并非全都是壞人，而妖族更不應該一輩子躲在山里，縱然修煉之法遺失了很多，但若不外出尋覓，終將會落得個族群消亡的下場。”

“你父親說的對，雖然你之前說過的千年前往事里，妖族被人族陰了，失去傳承，逐漸淪為妖獸，而被人族奴役，誕生了御獸師這一修行之道，可你們越是封閉，不思進取，就越會走向衰亡，最終徹底成為連靈智都不存的妖獸，那才是那群險惡之人的真正用意。”

江野此話一出。

阿夯忽然轉頭，瞪大了眼。

“你說的話，怎么和翠蘭父親說的一樣！”

“哦？”江野微微側目，想不到這十戒前輩，除了實力超群之外，思想也是木甲青彘一族中的佼佼者。

這時，溟霖蟒頓時吐了吐信子。

“江野說的對，我們溟霖蟒族群的長老們，也是這么說的，所以我們族群一向都是主張積極探尋修煉之路的。”

江野轉頭看向老蛇。

“所以，你一個人獨居坤澤，也是因為這個？”

溟霖蟒搖了搖巨大的蛇頭，“我則不同，我是因為妖丹特殊，被族群的一部分視為不祥，而被趕出來的。”

說到此，他微微垂下了腦袋，看上去十分落寞。

江野淡淡一笑，輕輕摸了摸蛇頭，“老蛇，不必沮喪，如今你也不孤單了，不是還有我們幾個嗎？”

“就是，將來筑基了，一起回你族群，好好讓他們看看！到底誰才是異類！”阿夯也在一旁安慰道。

老蛇抬起頭，重重點了點。

若是放在以前，對于筑基，他是毫無信心，可如今有了江野給他的虬麟，再加上之前的經歷，讓他對筑基充滿了信心。

見老蛇狀態(tài)回暖。

江野不再啰嗦，話鋒一轉，再度問起木甲青彘一族的事情。

“那后來的事呢？阿夯！”

“父親逃離后山后，我娘也跟他走了，二人四處游歷，后來就有了我，二人的修為也精進不少，以為可以回族群改變一些東西，豈料卻終究是沒能改變什么。”

說到此處，阿夯微微垂下了腦袋。

江野輕輕嘆了一聲，“于是，你父親被排擠了？”

“是被孤立。”阿夯眼神有點冷，“除了我娘，沒人跟他說話，族群的靈田也不讓他進，連長老都不讓他進大殿。”

“那十戒前輩呢？他沒有站出來支持你父親嗎？”江野追問。

“并非不支持。”阿夯搖搖頭，續(xù)道：“而是我爹不愿拖他下水，于是主動帶著我娘，還有我，離開了摩云山，搬到桃林，挖土種地，練武自修，日子雖苦，卻也自在，可以隨時出去游歷。”

老蛇緩緩吐出一口氣。

“那翠蘭和你是……那時候定下的親事？”

“是十戒叔親口應下的。”阿夯看向江野，“十戒叔每年都會帶翠蘭來桃林看我們，那年桃花正開，我爬樹給翠蘭摘花，她問我將來要不要娶她，我說要。”

“嘶——！”

江野聽得一陣牙酸。

心道：“說就說嘛！怎么還突然給我喂了一口？！”

阿夯一臉傻笑，繼續(xù)說道：“她當天就跟十戒叔說了，然后那一晚，我爹和十戒叔喝了一夜的酒，我倆的親事就在那年定下了。”

“那年我十五，翠蘭十三。”

“十戒叔說，將來翠蘭也要跟我一起住桃林，決不能在摩云山蹉跎一輩子，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江野聞言，緩緩轉頭望向阿夯，眼神復雜。

“……兩位前輩，都是硬骨頭啊。”

阿夯沉默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輕聲說：“可惜，好景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