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裹著青銅液砸穿云層時,禹正跪在汶水斷橋邊。他新生血肉的右臂扎入河床,翡翠色經絡順著河道蔓延,試圖穩住失控的九鼎地脈。河水倒卷成通天水柱,水幕中浮現三百里外的慘象——洛陽城的飛檐斗拱正熔成青銅汁,街市上奔逃的人群被鼎形雨點擊中,瞬間化作跪拜的青銅雕塑。
“禹王碑……碎了!”
老治水官裴衍的嘶吼從身后傳來。禹轉頭望去,那座刻著“永鎮山河”的巨碑正在龜裂,碑文中滲出青銅膿液,將整座山崖腐蝕成蜂窩狀。十七名治水官結陣護碑,他們的法器剛觸及碑文,便被膿液融成鐵水。
少女阿沅突然從亂石堆沖出。她懷中緊抱的青銅匣子咔嗒作響,匣蓋彈開的瞬間,三百枚齒輪與簧片在空中拼成“盜時晷”。這精巧儀器剛觸及天火,便將方圓十丈的時間凍結——熔化的青銅雨懸在半空,裴衍被腐蝕的半張臉定格在將腐未腐的瞬間。
“撐不過半刻鐘!”阿沅的指尖在晷盤上翻飛,鼻血滴在齒輪間,“九鼎地脈逆轉了五行,必須找到……”
話音未落,凍結領域突然崩碎。禹的翡翠經絡暴漲,卷住阿沅滾入河底裂縫。青銅液在他們頭頂匯成洪流,沖刷間竟浮現伯益的面容:“大人……姜鳶惡骨在鼎芯……”
河床裂縫深處別有洞天。青桐蜷縮在鐘乳石后,脖頸烙印與禹的右臂鼎紋共鳴出幽光。她手中青銅刀正刻著星圖,每劃一刀,刀身便浮現姜鳶惡骨的冷笑:“小鑰匙,你還能撐多久?”
地面突然劇烈震顫。禹的神識被強行拖入九鼎地脈——他看見地底奔涌的已非巖漿,而是沸騰的鼎液。三千青銅騎兵正沿地脈沖鋒,馬蹄踏過之處,山岳化作鼎器,河流凝成鎖鏈。為首的騎兵掀開面甲,露出斗笠人半張腐爛的臉。
“帶她們走!”裴衍的殘軀撞入裂縫。這老人竟用血肉堵住洞口,脊椎骨卡在青銅液洪流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阿沅突然將盜時晷塞給青桐,轉身撲向裴衍:“師父!用那個法子!”
禹的右臂鼎紋突然灼燒。他在劇痛中窺見裴衍師徒的隱秘:老人后背早已被青銅侵蝕,脊椎上嵌著七枚鎮水釘;少女的胸腔內沒有心臟,只有枚跳動的青銅齒輪。師徒二人相視一笑,同時捏碎丹田——
裴衍的青銅化軀體炸成屏障,阿沅的齒輪心臟迸發出血色光華。時間流速在此刻錯亂,禹眼睜睜看著師徒二人的青春殘影在時光中閃回:
五十年前的裴衍在洪水中托起幼年阿沅;
十年前阿沅為修晷器剜心鑄魂;
三日前師徒在鼎液洪流前刻下遺書……
青桐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抹在盜時晷上。凍結領域再度展開,這次竟裹著三人沖入地脈深處。禹的右臂插入沸騰鼎液,翡翠經絡與鼎紋交鋒處,浮現出九鼎核心的真相——地脈中央懸浮的并非鼎器,而是被青銅鎖鏈纏繞的汶水河神!
“他們……把河神煉成了鼎芯……”青桐的烙印滲出黑血。那河神的面容,竟與禹在修真時空見過的紫袍自己一模一樣!鎖鏈突然暴起,穿透青桐的肩胛骨將她吊起,鼎液順著傷口灌入,將她改造成半人半鼎的怪物。
禹發狂般撕扯鎖鏈,右臂新生血肉盡數潰爛。河神突然睜眼,口中吐出斗笠人的聲音:“你以為自己真是救世主?”鎖鏈上浮現出上古銘文,記載著殘酷真相——歷代禹族皆是河神化身,所謂治水功德不過是喂養鼎器的餌料!
盜時晷在此刻超載爆炸。青銅齒輪刺入河神瞳孔,暫時癱瘓了鎖鏈系統。青桐掙脫束縛跌落,被禹用殘破右臂接住的剎那,她將青銅刀刺入自己心口:“用這個……破鼎……”
刀身褪去銅銹,露出內里流淌的星髓——這竟是白虎神君消散前藏入她魂魄的歸墟鑰匙!禹握刀的瞬間,三百時空的記憶灌入神識。他看見每個世界的自己都在舉刀刺向河神,而每個河神眼中都映著共工的核心黑霧。
地脈穹頂轟然塌陷。青銅騎兵殺到眼前,斗笠人的長戟刺穿禹的肋下。千鈞一發之際,青桐抓住戟刃,任由手掌被割裂:“我看見了……第三卷的月光……”她脖頸烙印突然離體,化作金蝶撞向河神眉心。
大爆炸將三人拋回現世。禹在昏迷前最后瞥見——
裴衍師徒的殘魂化作青銅鎮水獸,矗立在沸騰的汶水中;
阿沅的齒輪心臟在河底拼成星圖;
青桐的石化右手指向東方,那里有艘翡翠色的骨舟正刺破海平面。
月光沉入鼎液時,盜時晷的殘片在禹掌心化作沙漏,流沙開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