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命的后背重重撞在青銅棺槨上，乾坤鏡發出的金光將纏在腰間的腐手灼成焦炭。地底祭壇呈九宮格分布，九具青銅棺槨正在緩緩移位，每具棺材里都蜷縮著孩童青紫的尸體。

“坎三震四，九子尸煞陣！“桑知人甩出墨斗線纏住唐命手腕，線端銅錐深深扎進石縫，“別碰那些紅繩！“

腐尸手臂突然暴漲，指甲劃過唐命頸側時帶起一串血珠。桑知人悶哼一聲捂住同樣的位置，銀灰色瞳孔泛起血色：“你受傷就是我受傷，記好了。“

地面開始劇烈震動，九具棺材同時豎立。孩童尸體睜開爬滿蠱蟲的眼睛，嘴角咧到耳根發出尖銳哭嚎。唐命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在鏡面畫出敕令：“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金光掃過的尸體突然僵直，桑知人趁機擲出十二枚鎮尸錢。銅錢嵌入棺槨的瞬間，唐命看見每具尸體心口都插著半截桃木釘——正是他昨日在青陽觀親手開光的法器。

“師尊他...“喉間的血腥氣突然翻涌，唐命踉蹌著扶住棺槨。掌心傳來黏膩觸感，低頭看見棺內用尸油畫著熟悉的符咒——竟是《青陽秘錄》記載的借命轉生術。

銀鈴震顫聲撕開死寂。

桑知人玄色衣擺無風自動，蒼白指尖捏著半片染血的銀鈴：“六百年前，你師兄用九十九個純陽命格的童子煉過同樣的陣。“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猙獰的咒印正在滲血，“不過那時陣眼是我。“

記憶碎片如利刃刺入腦海。暴雨中的道觀，年輕道士將銅錢劍刺入桑知人胸膛，血色符咒順著劍身爬滿整座祭壇...唐命太陽穴突突直跳，那些畫面里的道士分明長著和自己相同的臉。

“小心！“桑知人突然旋身將他撲倒。三支刻著青陽印記的喪門釘擦著發髻飛過，釘入石壁的瞬間爆開毒霧。腐尸們突然手拉著手圍成圓圈，孩童尸體開始以詭異姿勢起舞。

桑知人五指成爪插入自己心口，扯出團跳動的幽藍火焰：“屏息！“他將火焰按向唐命鎖骨處的咒印，劇痛中夾雜著冰涼的觸感蔓延全身。唐命驚覺那些起舞的尸體動作突然變得遲緩，就像隔著水幕看到的幻影。

“旱魃的冥火能凍住時間。“桑知人嘴角溢出血線，“但只能維持半柱香...“

話音未落，祭壇穹頂轟然炸裂。月光混著瓦礫傾瀉而下，青陽觀主手持人骨拂塵飄然而落，道袍上繡著的太極圖正反顛倒，瞳孔中游走著兩尾血紅蠱蟲。

“好徒兒。“他拂塵輕甩，唐命手中的乾坤鏡突然發燙脫手，“為師等你喚醒旱魃等了整整十八年。“

桑知人突然發出痛苦低吼，心口咒印迸發出刺目紅光。唐命鎖骨下的同命契印記隨之燃燒，在劇痛中看清那些紅光里浮動的，竟是自己在襁褓時被放入義莊的記憶畫面。

青銅棺槨上的尸油突然沸騰，孩童尸體脖頸處的祈福紅繩寸寸斷裂。九具棺槨隨著紅繩斷裂聲開始順時針旋轉，每轉動一圈，桑知人胸口的咒印就暗一分。

“他在用你的生辰催動陣法。“桑知人掌心冥火暴漲，冰霜順著墨斗線攀上唐命滲血的傷口，“乾坤鏡借我一用！“

唐命尚未動作，銅鏡已自發飛入桑知人手中。鏡面觸到冥火的剎那，背面陰陽魚竟開始逆向游動。青陽觀主突然悶哼一聲，左眼血蠱蟲爆成漿液——鏡中映出的血色太極圖正蠶食著他周身黑氣。

“原來另一半在你這...“觀主染血的白須無風自動，人骨拂塵掃過最近那具童尸，“酉時三刻，巽風起！“

孩童青紫的嘴唇突然張開到不可思議的弧度，裹著尸毒的陰風呼嘯而出。桑知人旋身將唐命護在懷中，玄色衣袍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唐命突然發現那些破損處露出的皮膚上，竟布滿與青銅棺紋路相同的咒文。

“別分神。“桑知人咬破指尖抹過鏡緣，銅鏡邊緣十二地支盤咔咔轉動，“震位棺槨，劈！“

驚雷自穹頂劈落，正中東北方青銅棺。棺內童尸發出凄厲尖叫，唐命腰間的三清鈴應聲而碎——這正是他當年親手系在六師弟腕間的護身法器。

“小六...“記憶如毒蛇啃噬神經，唐命突然記起中元節前夜，師尊讓他給九個內門弟子分發護身桃木釘。那些接過法器的稚嫩面容，此刻正與棺中尸體重合。

桑知人突然扼住他手腕：“屏氣！“地面裂開的縫隙中升起紫黑色霧氣，隱約可見萬千嬰靈在霧中掙扎。九具棺槨已首尾相連組成環狀，童尸們手拉著手漂浮在半空，臍帶般的血線正將怨氣輸往觀主眉心。

“純陽血為引，九子怨為媒。“觀主撕開道袍露出胸膛，干癟的皮膚上赫然是用金線縫制的太乙鎮魔符，“該物歸原主了！“

桑知人腰間殘鈴突然發出悲鳴，唐命頸間乾坤鏡劇烈震顫。他看見觀主胸前的符咒開始蠕動——那根本不是朱砂繪制的符文，而是用桑知人的銀鱗拼接而成的禁制！

劇痛從鎖骨咒印炸開，唐命踉蹌跪地。翻涌的記憶里閃過更多細節：暴雨中的青銅棺，自己顫抖著將銀鱗一片片剜下，混著血貼在師兄胸口...

“原來你剜我鱗甲時...“桑知人銀瞳泛起血霧，冥火順著腳底裂隙瘋狂蔓延，“早就計劃用我的尸氣養蠱？“

冰霜攀上觀主雙腿的瞬間，九具童尸突然同時爆開。血肉在空中凝成巨大蠱蟲，口器中伸出人骨拂塵的玉柄。桑知人推著唐命滾向祭壇邊緣，原先站立處已被腐蝕出丈余深的坑洞。

“小心！“唐命反手抽出桑知人腰間殘鈴。青銅碎片割破掌心時，飛濺的血珠竟在虛空繪出半道符咒——正是桑知人在地面用冥火凍住時間的手法。

蠱蟲襲來的速度突然遲滯，桑知人趁機將冥火按入乾坤鏡。鏡面射出的不再是金光，而是泛著幽藍的冰焰，所到之處怨氣盡數凍結。觀主倒退半步，人骨拂塵上的骷髏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窩。

“你以為同命契是護身符？“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冰封的怨氣重新翻涌，“當年你親手種下的尸香蠱，可是用你的心頭血喂養的！“

唐命突然嘔出黑血，鎖骨處的咒印爬出蛛網狀青紋。桑知人銀鱗倒豎，胸口咒印迸裂處開始滲出黑氣。漂浮的蠱蟲趁機聚成巨掌抓向乾坤鏡，鏡中映出的血色太極已覆蓋大半鏡面。

“就是現在！“桑知人突然將唐命推向祭壇中央的青銅柱。后心撞上饕餮紋的瞬間，柱身凹陷處亮起七星圖案——正是唐命自幼佩戴的玉佩形狀！

蠱蟲組成的巨掌轟然拍下，桑知人化作黑霧裹住唐命。在骨骼碎裂的脆響中，唐命聽見桑知人帶笑的耳語：“你師父沒教過，旱魃最擅借尸還魂？“

乾坤鏡迸發出刺目血光，柱內傳出機括轉動的轟鳴。唐命在墜落中看見桑知人破碎的玄衣下，六百年前的舊傷正與自己新增的傷口完美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