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骨鳴冤**

寅時的梆子還沾著夜露，刑部停尸房的燈籠已在風中晃成猩紅的眼。蘇明錦望著楠木棺中紫脹的尸身，突然想起前世地牢里，宇文恪將母親醫典擲在她臉上時說的那句：“你蘇家的醫術，合該為帝王刃?！?

“李侍郎是七日前突發心悸而亡?！瓣愒号械纳ひ粝衩芍鴮佑图垼暗鯛敺且_棺...“

蕭執寒玄甲上的霜色未消，劍鞘叩在棺槨發出悶響：“陳大人不妨說說，這心悸之癥可會使指甲縫長出西疆紅土？“寒光閃過，尸身右手拇指已被削落，暗紅砂礫正從骨縫簌簌而落。

蘇明錦銀針倏地刺入尸身天突穴，針尾竟泛起孔雀藍幽光。這是漠北巫醫慣用的“鳩羽燼“，中此毒者三日腑臟盡腐，偏生面色如生。

“勞煩院判大人?！八蝗幌崎_尸身左臂衣袖，三寸舊疤上竟蜿蜒著血色紋路，“三年前漠北使團進貢的血蓮種子，怎會在李大人皮肉之下開花？“

驚呼聲中，蕭執寒的護甲擦過她耳垂：“上月戶部剛駁了三皇子修筑行宮的折子?！皽責釟庀⒐幢M之言，激得她頸后寒毛直立。

門外忽起環佩清響，蘇玉瑤素衣孝服闖進來，發間東珠步搖卻晃得比宮燈還亮：“姐姐怎可褻瀆朝廷命官遺體！“說罷又朝宇文恪盈盈下拜：“三殿下明鑒，家姐自落水后便得了癔癥...“

“二姑娘的癔癥，可是癔到能辨漠北奇毒？“蕭執寒劍尖挑起地上砂礫，“你袖口沾的紅土，與李大人指縫中的倒是同源?！?

蘇明錦趁機劃開尸身心口，腐肉中倏地鉆出赤紅蠱蟲。宇文恪的玉冠被劍氣掃落時，她正蘸著尸血在絹帕勾畫：“王爺請看，這些蠱蟲爬出的脈絡像不像漠北十二城的糧道？“

“難怪近三年邊關軍糧屢屢被劫。“蕭執寒突然擒住她手腕，將人帶得一個踉蹌，“原來有人把戶部侍郎做成了活地圖。“

三皇子佩劍出鞘的瞬間，蘇明錦袖中銀針已沒入他曲垣穴。看著不可一世的親王轟然跪地，她俯身輕笑：“殿下可知被噬心蠱鉆腦的滋味？當年貴妃娘娘賜我鴆酒時，倒是形容得生動...“

“錦兒?！笆拡毯蝗豢圩∷T，力道大得像要捏碎腕骨，“陳院判跑了?！?

蘇明錦瞳孔驟縮。前世便是這個太醫令，在瘟疫爆發后誣指蘇家醫典藏毒。此刻看著他遁入暗巷的背影，她突然吹響頸間玉佩，凄厲哨聲驚起滿城寒鴉。

蕭執寒的玄甲衛追到時，老太醫正七竅流血倒在亂葬崗。蘇明錦撥開他緊攥的右手，掌心赫然是用血畫的半朵蓮花——與母親留給她的醫典扉頁印記一模一樣。

“是西疆拜月教的標記?！笆拡毯蝗挥门L裹住她發顫的身子，“三年前我剿滅其總壇時，見過這種血蓮?！?

晨光刺破陰云時，蘇明錦在尸臭中嗅到一絲甜香。這味道她死都不會忘，前世瘟疫蔓延時，焚尸爐里飄的就是這種混著蜜糖的焦肉味。

“王爺！“玄甲衛疾馳而來，“漠北使團提前入京，正在宮門獻九轉玲瓏塔！“

蕭執寒明顯感覺懷中人驟然僵硬。蘇明錦眼底漫上血絲，前世那尊鎏金塔在城頭炸開的畫面灼痛神經。塔中瘟毒三日噬盡半城百姓，而宇文恪正是用她研制的方子，博得“仁德太子“的美名。

“去西市?！八蝗蛔プ∈拡毯o甲，“買三百斤生石灰，再尋二十個患過天花的人——要快！“

男人挑眉看她從袖中摸出藥方，上面畫著古怪的面罩圖樣：“蘇姑娘這是未卜先知？“

“王爺不如猜猜，此刻使團進獻的玉塔里，藏了多少只染疫的灰鼠？“蘇明錦拽著他翻身上馬，沒看見身后人盯著她發間玉簪的深沉目光——那簪尾刻著的纏枝紋，與他母妃臨終前攥著的半塊玉佩如出一轍。

疾馳過朱雀街時，茶樓突然潑下一盞熱茶。蕭執寒旋身將她護在懷里，飛濺的水珠卻在青石板上蝕出小坑。蘇明錦盯著茶旗上“云澗“二字，突然記起這是三皇子暗樁。

“看來有人不想咱們進宮。“蕭執寒抹去她頰側血漬，動作輕柔得不像殺神，“怕了？“

蘇明錦反手將毒粉撒向追兵，看他們抓撓著喉頸栽下屋檐：“比起王爺當年生剝狼王皮的架勢，這算什么。“

宮門在望時，九層玉塔正被抬上龍階。蘇明錦嗅到風中飄來的腐鼠味，突然搶過禁軍弓箭。金絲楠木箭桿搭上弓弦的剎那，蕭執寒溫熱手掌裹住她指尖：“往第三層射，那里有夾層。“

箭矢破空穿透玉璧的瞬間，黑潮般的鼠群傾瀉而出。蘇明錦迎著此起彼伏的尖叫撒出藥粉，看那些灰鼠在龍紋毯上抽搐成團：“臣女蘇明錦，獻解疫良方——“

她的聲音淹沒在宇文恪的怒吼里：“妖女毀壞邦交圣物，給本王拿下！“

鎏金鎖鏈套上脖頸時，蘇明錦對著高坐龍椅的人輕笑：“陛下可覺近日晨起胸悶，飲參湯后反添咳血？“看著帝王驟變的臉色，她吐出舌尖含著的藥丸：“此毒名喚春風度，中毒者見九轉玲瓏塔中的曼陀羅花粉即發。“

蕭執寒的劍鋒就是在這時架上三皇子脖頸的。男人笑得像索命閻羅：“巧了，臣在漠北俘虜身上，也搜出過這種曼陀羅種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