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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他是失去了生母,但他還有我呀

夜色已深,公爵府的庭院靜得能聽見銀杏葉悄然脫離枝干,在觸及冰冷石板前那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戴浩從母親那間永遠彌漫著藥草苦澀與臨終寧靜的“延年堂”走出時,只覺得渾身的甲胄都沉重了三分。

那份屬于人子的、溫情脈脈的責任感,如同薄暮時分最后一縷脆弱的陽光,在他踏出院門的瞬間,便被這府邸深處亙古不變的、屬于權力的陰冷所吞噬。

他沒有直接返回自己的居所,那地方空曠得像一座陵墓,除了軍報和塵埃,再無他物。

他的腳步,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生了銹的鎖鏈牽引著,不自覺地轉向了那座他既厭惡又不得不歸的院落——靜心軒。

朱亞敏還未歇下。

戴浩甚至無需走近,便能看到那軒敞的主臥之內,燈火通明。

她正端坐在窗前的一張軟榻之上,身著一襲月白色的真絲長裙,裙擺之上,用銀色的絲線精心繡著一叢叢幽靜的蘭草。

在魂導燈柔和的光暈下,那蘭草仿佛活了過來,在月光色的湖水上泛起陣陣微波。

她的身姿永遠是那般無可挑剔,脊背挺得筆直,仿佛那根支撐著她整個存在的,并非是血肉之軀的脊骨,而是一根由千年寒鐵淬煉而成的、名為“驕傲”的鋼條。

戴浩的腳步停在了庭院的陰影里,恰好能將臥室內的一切盡收眼底,而自己則與黑暗融為一體。

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無論是面對敵人,還是面對他名義上的妻子。

他看著那個女人,那個與他同床異夢了二十載的白虎公爵夫人,心中沒有半分漣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他知道,在這副完美無瑕的面具之下,隱藏著的是一顆何等自私、涼薄與充滿了控制欲的靈魂。

他甚至有些荒謬地想,或許,這才是一個頂級豪門所培養出的、最標準的“成品”吧。將所有的真情實感都深埋心底,用最優雅的姿態,去追逐最冰冷的利益。

就在他沉浸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之中時,臥室內,那個專注于刺繡的女人,似乎終于察覺到了庭院中那道不該出現的身影。

朱亞敏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抬起頭,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漂亮的貓兒眼,平靜地望向窗外銀杏樹的陰影,聲音清冷,不帶絲毫的波瀾。

戴浩早已習慣了她這副模樣,心中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未曾泛起。

他從陰影中走出,緩步來到窗前,目光越過她,投向了室內那張被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梳妝臺。

“有些事,得早點談清楚。”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長途奔襲后的疲憊,也帶著一種即將要面對一場艱難戰役的決然。

朱亞敏放下了手中的繡繃,慢條斯理地將那根細長的銀針插回針線包里。她沒有起身,只是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瞥著他,那姿態,像一只慵懶而又充滿了警惕的貓。

“說吧。”

戴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著語言。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會引來無法預料的后果。

“前幾日,我在西疆軍營,遇到一個奇人。”他決定從一個看似不相干的話題開始,“一個流浪的占卜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進了我的中軍大帳。他說他能看到我的死法。”

朱亞敏聞言,那雙漂亮的貓兒眼終于抬了起來,正眼看向戴浩,只是那眼神之中,卻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

“哦?那他說了什么?說你會戰死沙場,馬革裹尸?這倒是符合你這個‘鐵血元帥’的身份。”

“不。”戴浩搖了搖頭,目光緊緊地鎖定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他說,我會死在我自己兒女的手上。”

這句話,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讓臥室內那原本還算緩和的氣氛,瞬間變得凝固起來。

朱亞敏臉上的嘲諷之色微微一滯,隨即,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般,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又充滿了輕蔑的嗤笑。

“兒女?戴浩,你是在說笑嗎?”她站起身,緩步走到戴浩面前,那雙漂亮的貓兒眼,在這一刻,也同樣變得銳利起來,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諷與鄙夷,“我們的兒子,鑰衡,雖然性子沉悶了些,卻也還算孝順,斷做不出弒父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華斌……呵,你覺得,憑他那被那個霍雨浩打得破碎不堪的武魂,就算僥幸恢復了,他又有那個膽子嗎?還是說,你指的是洛黎?那個連自己武魂都控制不好的小廢物?”

她每說一個名字,語氣中的不屑便加重一分,仿佛在她眼中,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過是些可以被隨意評判的、無足輕重的物件。

“你竟然會相信一個不知來歷的江湖騙子的話?戴浩,你這元帥,當得是越發回去了。”

戴浩的心中,怒火翻騰。但他還是強行壓了下去,聲音冰冷地說道:“那可不是什么江湖騙子。他說完之后,便在我數十名親兵的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了。我事后盤問過所有接觸過他的人,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的來歷,仿佛他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般。”

朱亞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但很快便被她完美地掩飾了過去。她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用一種近乎于施舍的語氣說道:“那又如何?你要是非信這話,那可就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在外面,留下了什么不知廉恥的野種了。”

她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入了戴浩的心臟。

“正房嫡出的兩個貴子,再怎么說,也是要臉面的體面人。比起來,還是那些沒名沒分、在陰暗角落里長大的野種,更容易心生怨懟,做出弒父這種下賤之事吧?如果那預言真的成真,戴浩,那也只能是你自作自受。”

野種。

這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點燃了戴浩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引線。

“夠了!”他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怒吼。他死死地盯著朱亞敏,那雙深邃的虎目之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朱亞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但她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只是冷冷地問道:“知道什么?”

“霍雨浩!”戴浩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名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在史萊克學院大放異彩的霍雨浩,就是當年那個‘暴斃而亡’的、霍云兒的孩子?!”

朱亞敏在聽到“霍雨浩”這個名字時,瞳孔驟然一縮,但隨即,她便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恍然大悟的、充滿了厭惡的表情。

“哦,原來是那個婢女養的啊。”她的語氣平淡得就好像在談論一只無關緊要的螞蟻,“我還當是誰呢。怎么?他現在出息了,你這個當爹的,就想起來認親了?還是說,你覺得,他就是那個會殺了你的‘野種’?”

“你!”戴浩被她這副不知悔改的模樣氣得渾身發抖,“你當初……為何要趕他走?!他再怎么說也會是我的兒子,我的庶出子,和戴洛黎一樣的庶出子。”

他想說,霍云兒畢竟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可這話,在眼前這個女人面前,卻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朱亞敏看著他那副又氣又急的模樣,臉上那冰冷的嘲諷之色愈發的濃郁。

“現在,你倒反過來質問我了?怎么?是覺得那個賤婢的兒子如今出息了,成了史萊克學院的天才,你這個當爹的臉上也有光了,就想起來為她們母子‘討回公道’了?對了,那個霍雨浩是自己走的。也好,走了不礙眼。”

戴浩被她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他知道,朱亞敏說的是事實。當年,他確實是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戴家的顏面,而犧牲了霍云兒。

“那……那他若是不走,難道你還準備殺了他不成?”戴浩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殺他?”朱亞敏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事情般,發出了一聲嗤笑,“我怎么會親自動手去殺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孩子呢?戴浩,你別忘了,我是這里的女主人。他一個庶出的子嗣,就算留在這府里,按照規矩,在他生母死后,也該認我做嫡母,哦,不對,真按規矩講,他出生起就該認我做嫡母,由我來照看撫養,就跟洛黎那孩子一樣。這是規矩,是流傳了千年萬年的規矩。”

她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那雙漂亮的貓兒眼,在這一刻,閃爍著冰冷而又殘酷的光芒。

“這讓我怎么說呢——他是沒有了母親,但他還有我呀。我完全可以代替他那個下賤的生母,來好好地‘培養’他,就像我‘培養’洛黎一樣。這難道不好嗎?”

“可他不識抬舉,”她的語氣中充滿了理所當然的無辜,“硬是要一個人跑了,這,又能怪得了誰呢?”

戴浩聽著她這番充滿了惡毒與算計的話語,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終于明白,這個女人,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可怕。

她不會輕易地殺人,因為那會臟了她的手,也會損了她的名聲。

她更喜歡用那些冰冷的“規矩”,用那種精神上的折磨,將一個人徹底地摧毀,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想起了霍云兒,那個總是低著頭,眼神中充滿了怯懦與哀傷的女子

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再次鉆入他的腦海——霍云兒的死,恐怕絕不是什么“暴病而亡”了。以前只是猜測,現在他可以確定。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朱亞敏,那句質問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可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不能問。

他怕,一旦問出口,一旦朱亞敏真的承認了,那他們之間,戴家與朱家之間,那層早已薄如蟬翼的窗戶紙,便會徹底地被捅破。

戴朱兩家,合則兩立,分則兩傷。

這個道理,從萬年前的戴氏皇族,到如今的白虎公爵府,早已被無數次的鮮血與戰爭所驗證。

七千多年前,那場因為皇室內斗而引發的“戴朱百年戰爭”,幾乎將整個星羅帝國拖入了分裂的深淵,若非天魂帝國的強勢介入,給了外部壓力,讓戴朱不得不和好,否則這星羅恐怕早已換了秩序。

四千年前,日月帝國大舉入侵,彼時的戴家人才凋零,而與之關系不睦的朱家則選擇作壁上觀,坐視帝國半壁江山淪陷。

若非星冠許氏異軍突起,力挽狂瀾,加冕為帝,恐怕如今的斗羅大陸之上,早已沒有“星羅帝國”這四個字了。

而現在,帝國再次面臨著內憂外患。南疆烽煙四起,圣靈教蠢蠢欲動,日月帝國更是虎視眈眈。

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他與朱家徹底決裂,那后果不堪設想。

他戴浩,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榮辱,甚至可以不在乎霍云兒母子的生死。

但他不能不在乎戴家的萬年基業,不能不在乎那數十萬將他視作信仰的西方集團軍將士的性命。

想到這里,戴浩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漸漸被一股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無力感所取代。

他緩緩地松開了那早已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的拳頭,將那句質問,連同那份遲來的愧疚,一同咽回了肚子里。

他話鋒一轉,聲音變得沙啞而疲憊:“那你知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他已經是史萊克學院的核心弟子了,還是雙生武魂。史萊克的參賽隊員名單上面寫的明明白白,他的兩個武魂,一個是靈眸,一個是冰碧蝎。他還能和至少兩個人擁有武魂融合技。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你得罪了這么一個人,”戴浩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起來,“你就不怕他成長起來之后,回來報復你嗎?你就不怕他恨屋及烏,在報仇的時候,連我,連整個戴家,都一起算上嗎?”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敲打一下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然而,朱亞敏在聽完他這番話后,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更加不屑,也更加充滿了嘲諷的笑容。

“報復?”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憑什么報復?戴浩,你是不是在軍營里待久了,腦子也變成石頭了?”

“我們是什么身份?是星羅帝國的白虎公爵夫婦!戴家是這個帝國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你,是手握數十萬大軍的西方集團軍元帥,是皇帝陛下最依仗的左膀右臂!”

“而他呢?”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他不過是一個婢女所生的庶子,一個僥幸進入了史萊克學院的窮小子罷了!他憑什么敢報復我們?就憑他有雙生武魂?”

“你自己剛才也說了,戴浩。他現在是史萊克學院的核心弟子,以后,大概率是要進入海神閣,成為魂師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的。到了那個時候,他只會比任何人都更加在乎自己的名聲和地位。你覺得,他會為了一個早就死了的、身份低賤的生母,來與整個星羅帝國為敵嗎?來與我們這個足以影響帝國政局的龐大家族為敵嗎?”

“他不敢。”朱亞敏的語氣中充滿了斬釘截鐵的肯定,“因為他但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這么做的后果,是他絕對承受不起的。”

說完,她不再看戴浩那張鐵青的臉,轉身,走回軟榻,重新拿起了她的繡繃,仿佛對這場爭論,已經徹底失去了興趣。

戴浩看著她那副冷漠而又充滿了疏離感的側臉,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上面,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自己與這個女人之間,早已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這些被規矩和禮教泡壞了腦子的女人就是這樣,把規則當成先驗之物,卻不曾想,規則本身就來源于暴力。

力量就是權力。當霍雨浩足夠強大,強大到魂師界他一個人說了算,那么別說戴家了,整個斗羅星都任他主宰。

萬年前的武魂殿何其強盛,惹了唐三不還是照樣該覆滅就覆滅嗎?

這都是前車之鑒啊!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幅精美的刺繡,那畫中的仕女,一個個衣著華麗,笑容溫婉,在一片繁花似錦的園林之中,或撫琴,或對弈,或賞花,看上去是何等的安逸與閑適。

可她們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真靈。

就像就像眼前這個,被囚禁在“白虎公爵夫人”這個名號之下的、早已失去了靈魂的女人一樣。

戴浩搖了搖頭,不再有絲毫的停留,轉身,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座讓他感到窒息的靜心軒。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或許,那個占卜師,說得并沒有錯。

這個家,遲早,要毀在他們自己人的手上。

這個帝國也遲早要毀在各路貴胄們自己的手里。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那個專注于刺繡的女人,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漂亮的貓兒眼,不著痕跡地,朝著庭院中某個陰暗的角落,輕輕地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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