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羅城，這座在星羅帝國的版圖之上，并不算太過起眼，卻也擁有著悠久歷史與獨特地位的城市，今日似乎格外熱鬧。

午后的陽光被厚厚的云層遮蔽，褪去了幾分熾烈，多了幾分柔和。微風拂過，卷起街角幾片枯黃的落葉，也送來了遠處茶館里說書先生那抑揚頓挫的唱腔，以及滿座茶客的陣陣喝彩。

“話說這幽冥森林啊，別看它如今人煙凋零，想當年，那也是出過真龍天子的地方！這故事，咱們還得從四千年前說起……”

城南一處頗有名氣的“來福茶館”里，一位身著青布長衫、面容清瘦、留著一撮山羊胡的說書先生，正手持一把折扇，口若懸河，講得是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茶館內座無虛席，倪露和袁菲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尋了個位置。

倪露捧著一杯尚帶著余溫的粗茶，聽得是津津有味，一雙棕色的眼眸之中，閃爍著新奇與專注的光芒。

她從未想過，原來，那些曾經在貴族學院的課堂之上，被老師用枯燥乏味、味同嚼蠟的語言所描述的歷史，竟然可以被演繹得如此生動有趣，如此……引人入勝。

“……上回書說到，彼時的星羅，外有強敵日月帝國虎視眈眈，不斷蠶食我邊境疆土；內有大小盜匪、邪魂師流竄作亂，魚肉百姓，可謂是內憂外患，風雨飄搖！而當時的戴氏皇族，卻耽于享樂，不思進取，致使民怨沸騰，國運動蕩。正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世之將興，亦有明君！”

說書先生一拍醒木，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激昂的意味：“就在這帝國危難之際，咱們星羅帝國后來的太祖皇帝，當時的星冠宗許家先祖，挺身而出！他聯合了當時朝中一眾有識之士，整頓軍備，革新吏治，以雷霆萬鈞之勢，先是肅清了國內的匪患，又親率大軍，北上抗擊日月帝國的入侵！”

“傳說，太祖在出征之日，曾于那點將臺之上，對三軍將士言道——‘我雖無意逐鹿，卻知蒼生苦楚！今，非我許氏欲奪戴氏之江山，實乃天命所歸，民心所向！此戰，不為功名，不為利祿，只為還我星羅一個朗朗乾坤，還我萬民一個太平盛世！’”

“好——！！！”

說書先生這番話說得是蕩氣回腸，滿座茶客無不聽得熱血沸騰，紛紛拍案叫絕。

倪露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眾人用力地鼓起掌來，小臉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

這種感覺很奇妙。

當她還是戴華斌時，她也曾在家族的史學課堂上，學到過這段關于“戴氏遜位，許氏興起”的歷史。

只是，那時的她，作為“失敗者”的后裔，對于這段歷史，心中只有屈辱與不甘，以及對勝利者許氏皇族深深的鄙夷。

她覺得，那不過是一場骯臟的、充滿了陰謀與背叛的權力更迭罷了。所謂的“天命所歸，民心所向”，不過是勝利者為了美化自己而編造出的、虛偽的謊言。

可現在，當她以一個普通女孩“倪露”的身份，坐在這喧鬧的市井茶館之中，聽著說書先生用那充滿了感情的語調，將這段歷史娓娓道來時，她才猛然間發現，原來，拋開那些所謂的家族立場與個人恩怨，這段歷史本身，也可以是如此的波瀾壯闊，如此的激動人心。

那“我雖無意逐鹿，卻知蒼生苦楚”的豪言壯語，那為了天下太平而奮起抗爭的英雄氣概，讓她那顆因為迷茫和絕望而變得有些冰冷的心，也似乎在這一刻，被悄然點燃了一絲微弱的火苗。

“哎，露露，你怎么也跟著起哄？”袁菲看著她那副小臉通紅、興奮不已的模樣，有些好笑地問道。

倪露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卻發現袁菲的臉上，并沒有絲毫的激動或贊同，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近乎于漠然的平靜。

“袁菲姐姐，”倪露有些好奇地問道，“難道……難道你覺得劉先生說得不好嗎？為何大家都在鼓掌，你卻無動于衷？”

“不，不是。”袁菲搖了搖頭，她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茶葉，聲音平靜地說道，“我不鼓掌，并非是不認可這位劉先生的水平。恰恰相反，他的口才很好，故事也講得很精彩，足以讓任何一個不了解那段歷史的人，都聽得熱血沸騰。”

她頓了頓，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熙熙攘攘的街道，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也帶著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深刻的思索。

“只是，露露，在我看來，”袁菲的聲音變得輕柔，卻又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無論是帝王將相的豐功偉績，還是才子佳人的風花雪月，這些故事，千百年來，早已被無數的說書人、無數的戲劇，翻來覆去地說了千萬遍，說得早已爛了，也膩了。”

“可是，卻鮮少有人，愿意像我一樣，專心地，去研究怎么把咱們這些普通百姓的故事，講好，講給更多的人聽。”

“比如，”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那是一種屬于創作者的、對世界本源的探究，“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之上，稻米熟了千萬次，麥浪也翻滾了千萬次。每一次豐收，都意味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地主和貴人們，他們的糧倉會更加充盈，他們的財富會更加雄厚。可與此同時，那些終日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窮苦佃農們，他們的生活，卻依舊是那般的艱難與困苦，甚至，會因為地租的上漲、糧價的波動，而變得愈發的貧窮。”

“每一次豐收，都在無形之中，加劇著窮人與富人之間的差距。那么，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那些窮苦的人們，他們究竟是為什么，還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這種看似毫無希望的勞作？是什么樣的信念，在支撐著他們，讓他們心甘情愿地，親手將自己一步一步地，推向那更深的、貧困的深淵？”

袁菲的這番話，如同驚雷般，在倪露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呆呆地看著袁菲，那雙棕色的眼眸之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一絲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從未想過，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從這樣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在她的認知里，人生來，便是貴賤有別的。這是世間常理。

就像武魂一樣。

有的人，生來便擁有白虎、藍電霸王龍這樣強大的頂級武魂，注定了會成為人上之人，享受著世間最好的資源與榮耀。

而有的人，卻只能覺醒鐮刀、鋤頭這樣普通的器武魂，或者藍銀草這樣被視作“廢武魂”的存在，注定了要一生勞碌，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