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她只是個普通的侍女，被……被老爺看上了，才有了我……”她哽咽著，將自己曾經最鄙視、最不屑的身份，安在了自己的頭上，“可是……府里的女主人……她一直容不下我們母女……前些日子，她……她找了個借口，害死了我娘……”

“……我娘死了之后，她就把我也趕了出來……我無處可去，只能到處流浪……剛才……剛才在鎮上，又遇到了幾個壞人……他們……他們搶我的東西，還……還撕我的衣服……”

她一邊哭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講述著這個半真半假的凄慘故事。

這個故事漏洞百出，但配合著她此刻真切的悲傷、臉上的傷痕以及身上破爛的衣衫，卻顯得格外具有說服力。

果然，許狄娜聽完，臉上立刻充滿了同情和憤怒。

“太過分了！那些人怎么能這樣！”她伸出略顯冰涼的手，輕輕拍了拍【戴華斌】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別怕，小妹妹，都過去了。你現在安全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讓倪露心中那翻騰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一些。

許狄娜看著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憐惜，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

“對了，小妹妹，”她柔聲問道，“你現在無家可歸，又身無分文，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呢？”

【戴華斌】茫然地搖了搖頭，眼中充滿了無助：“我……我不知道……”

“這樣啊……”許狄娜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做一個決定。她的家族封地就在附近那座小城里，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女并非難事。只是……她的目光落在【戴華斌】那張與眾不同的臉上，心中忽然冒出了另一個想法。

“小妹妹，你聽好，姐姐我呢，最近自己偷偷拿出積蓄，資助了一個小小的劇團，叫‘百草劇團’。”許狄娜的臉上露出一絲期待的笑容，“劇團現在正好缺一個……嗯，一個很重要的女演員。我看你長得這么漂亮，氣質又好，雖然現在落魄了些，但底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劇團試試？”

劇團？女演員？

【戴華斌】愣住了。讓她去當一個拋頭露面的戲子？這……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想她堂堂白虎公爵繼承人，何曾受過這等……

可是……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的衣衫，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感受著河堤夜晚刺骨的寒意……

無家可歸，身無分文，手無縛雞之力……

如果不答應，等待她的，可能就是凍死、餓死，或者……再次遇到那些混混，遭受更可怕的命運……

尊嚴？驕傲？在生存面前，這些東西，似乎……變得一文不值。

“好死不如賴活著……”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抬起頭，看著許狄娜那充滿期待和善意的眼神，最終，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我愿意試試……”

“太好了！”許狄娜開心地拍了拍手，蒼白的臉上也染上了一抹興奮的紅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她似乎因為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演員而異常高興，拉著【戴華斌】的手，熱情地說道：“那你叫什么名字？總不能一直叫你小妹妹吧？”

名字？

【戴華斌】再次愣住了。她的名字是叫戴華斌不假，可這個名字已經不能用了，永遠地埋葬在了那個古老的神龕里。

她心想，

戴華斌是一個失敗者。

一個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失敗者。

一個，徹頭、徹尾的，

失敗者。

……

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沒有身份、沒有過去的空殼。

“我……我沒有大名……”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吶，“我娘……只給我取了個小名，叫……叫露露……”

這個名字，是她情急之下胡亂想到的。或許是因為剛才看到了河邊的露水，或許……是因為想到了那個被她拋棄的未婚妻，朱露？真是諷刺。

“露露？”許狄娜念了一遍，覺得這個名字清脆悅耳，配上眼前少女楚楚可憐的模樣，倒也十分貼切。“露露，嗯，挺好聽的。不過，總得有個姓氏才行呀。”

她想了想，眼睛又是一亮：“這樣吧，我們劇團的女老板，也是我的好朋友，她叫倪媛媛。人特別好，心腸軟，又會照顧人。不如……你以后就跟她姓倪，認她做姐姐，怎么樣？多個姐姐照顧你，我也能放心些。”

跟一個戲班子的老板姓？認一個平民做姐姐？

若是放在以前，戴華斌聽到這種提議，只怕會當場勃然大怒，認為是對自己身份的巨大侮辱。

但現在……她還有什么資格挑剔呢？

能夠活下去，能夠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好。”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

“太棒了！”許狄娜顯得比她本人還要高興，她拉著倪露的手站起身，“那以后，你就叫‘倪露’了！走，倪露妹妹，姐姐現在就帶你去劇團！媛媛姐看到你，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倪露被她拉著，踉蹌地站起身。

“倪露……”她在心中默默地念著這個全新的名字。

這個名字，和她剛才編造的身世，既是謊言，也是真相。

對于天地來說，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對于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來說，那就是真相，因為沒人可以證偽、沒人能夠知道她曾經是【戴華斌】。

戴華斌死了，這里只有倪露。

一個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寄人籬下的小演員。

心中充滿了苦澀和茫然，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奇異的……輕松？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雖然前路未知，卻也……獲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

也許吧。

她任由許狄娜拉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冰冷的河堤，朝著小鎮燈火闌珊處走去。

路上，許狄娜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話也變得多了起來。她一邊走，一邊興致勃勃地向倪露講述著更多關于她自己的事情，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倪露妹妹，其實……姐姐我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許狄娜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你看我的胳膊……”

她小心翼翼地挽起自己淡紫色長裙的袖子，露出了截白皙纖細的手臂。然而，在那皓腕之上，靠近手肘的位置，卻覆蓋著一小片令人心驚的、如同魚鱗般的、黑乎乎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