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皮剝落的蘇式筒子樓里，藍烽的指尖撫過走廊上蒙塵的消防栓。鑰匙卡在生銹的鎖孔里紋絲不動，紅色玻璃罩下的干粉滅火器生產日期定格在2008年。樓下飄來花椒爆鍋的香氣，204室敞著門炒菜的阿婆探出頭：“小藍隊長又在折騰這些鐵疙瘩？“

這是青桐巷第三任消防巡查員接到的第17次投訴。整條巷子二十八棟老樓，四百七十二戶居民，每扇門后都蜷縮著三十年陳的隱患——花線接續的電熱毯，蜂窩煤余燼上烘烤的尿布，陽臺上層層疊疊的泡沫箱菜圃。

暮色里飄來燃盡的紙灰，七號樓天臺的白熾正用鐵皮桶焚燒父親的書信。這個蒼白如紙的年輕人總會從衣襟里掏出手掌大的酒精噴霧，消毒那些沾過油污的欄桿。直到某夜巡邏的藍烽嗅到空氣里的異樣。

“汽油揮發的味道，源頭在四樓走廊。“消防隊新配發的紅外熱成像儀屏幕跳動著橘紅色斑點。藍烽撞開412虛掩的防盜門時，白熾正用紗布蘸著半罐汽油擦拭摩托車發動機，泛青的指節捏著冒火星的煙頭。

臺風“白鹿“預警到來的清晨，藍烽在社區公告欄貼滿防火提示。八號樓煙道竄出的火星引燃了六樓晾曬的棉被，火舌順著竹制晾衣桿攀爬時，三樓棋牌室的牌友們還在爭論要不要切斷電源逃生。

“別拔電扇插頭!我杠上開花的清一色!“陳伯死死按住麻將機開關，渾濁的眼珠倒映著窗簾上蔓延的焦痕。藍烽踹開防盜窗的動作驚飛了檐下筑巢的雨燕，滅火器噴涌的干粉在空氣里凝成細雪。

解危后的深夜里，藍烽在天臺撞見白熾在雨燕巢穴旁擺滿自制煙霧報警器。那些用空藥瓶改裝的裝置纏著彩色的絕緣膠布，每個瓶口都垂著錫箔紙折的平衡吊飾。“汽油蒸汽濃度超過臨界值，吊飾失去平衡就會觸發蜂鳴器。“

白熾的指甲縫里滲著機油，指給藍烽看用廢舊門禁卡改造的防火隔離板：“聚碳酸酯材質，熔點135℃。“月光落在他頸間晃動的銀色吊墜上，那是枚燒融變形的門鎖，嵌著半枚焦黑的鑰匙。

二十年后的老舊社區改造儀式上，當年的消防隊長翻開紀念館里泛黃的巡查日志。2025年夏末那頁用紅筆圈著臺風預警日期，頁腳粘著塊碳化的布料殘片——是白熾那件總用酒精反復擦拭的外套。

白熾最終沒能參加社區微型消防站的落成典禮。他在臺風登陸前夜的暴雨中，用自制的防火隔離板替整棟樓的電表箱筑起屏障。雨水沖開地下車庫存放的化工廢料那天，七百二十個手工報警器在整條巷子鳴響如驚雷。

后記：鎖孔

新落成的社區服務中心墻上，二十八棟老樓的微縮模型在防火玻璃罩內靜默。藍烽將當年的銹鎖放進展示柜時，意外發現鎖芯里卡著的半枚鑰匙竟與白熾的吊墜嚴絲合縫。轉動瞬間，模型里所有微型噴淋裝置同時綻放出水霧，在陽光下映出細小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