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墻外漂浮著工業廢氣凝結的灰霧，鐘墨盯著主編辦公室門縫里滲出的暗紅色液體。那是他入職潮聲在線的第七天，也是第三次看到保潔阿姨拎著消毒水桶倉皇逃離十二層走廊。

“新來的？“攝影記者老林突然出現在身后，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鐘墨胸前的工牌，“別看那扇門?！八葜Π愕氖种钙鐭燁^，火星墜落在滲液邊緣，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鐘墨的視線被墻上密密麻麻的十萬+爆文標題刺痛：《外賣員暴雨中觸電身亡，最后一單竟是給小三送花》《女博士實名舉報導師，細節不堪入目》。每個標題下方都蠕動著半透明的閱讀量計數條，像一群貪婪的水蛭吸食著數據流量。

“今晚八點，港東化工廠?！袄狭职盐⑿蛿z像機塞進他手中時，指甲縫里的藍紫色油墨蹭在機器外殼上。這種特殊顏料是霧港日報的防偽標記，而這家上市媒體三個月前剛因虛假報道被潮聲在線擊垮。

濃霧在霓虹燈牌下翻涌，鐘墨的鏡頭對準化工廠銹蝕的排污管。夜視模式里泛著熒光的廢水正注入海灣，突然有粘稠的觸感爬上腳踝——三條吸附著污泥的新聞膠卷纏住他的小腿，頭條標題在潮濕中逐漸顯影：《環保先鋒夜會化工企業高管》。

“這不是鐘記者么？“主編江蘺的聲音從霧中浮現，暗紋西裝上流轉著數據流的幽光。她高跟鞋踩過的地方，廢水里的死魚立刻浮起化為表情包圖案，“年輕記者容易誤入歧途呢?！袄p繞的膠卷突然收緊，鐘墨聽見自己骨骼發出數據加載時的咔嗒聲。

當江蘺的鱷魚皮手包彈開時，鐘墨看到里面蜷縮著半透明的水蛭，它們身體里流淌著不同顏色的熱搜話題。#女明星私生子#是艷麗的玫紅，#疫苗造假#則是渾濁的褐黃。最肥碩的那條正在吞噬#化工廠污染#tag，每吞一口就膨脹出新的閱讀量。

“您指甲沾到墨水了?！扮娔蝗徽f。江蘺修剪精致的指尖確實有藍紫色污漬，正是老林指甲縫里的霧港日報油墨。主編的笑容第一次出現裂痕，她身后的濃霧里傳來膠卷瘋狂卷動的聲響。

次日報社所有屏幕都在循環播放鐘墨的“懺悔視頻“，畫面里他眼神空洞地承認編造污染新聞。但真正讓他血液結冰的是江蘺的早餐——老林常用的青銅色保溫杯泡著枸杞，杯口殘留著熟悉的藍紫色油墨。

暗夜里，鐘墨用鋼筆戳破手指，讓鮮血滴進霧港日報的藍黑墨水。當他在江蘺辦公室門縫傾倒墨水瓶時，聽見里面傳出黏膩的翻騰聲。門板突然劇烈震動，數十條數據水蛭從鎖孔涌出，每條都頂著十萬+的閱讀量數字。

“你們吃下的每個謊言都會變成毒藥。“鐘墨將摻血的墨水潑向空中，水蛭們在碰到藍紫色液體的瞬間開始數據紊亂。江蘺的尖叫聲中，他看見主編的鱷魚皮手包裂開，無數未消化完的熱搜tag噴涌而出，在監控屏幕上炸成404錯誤代碼。

三個月后霧港市評選十佳媒體人，鐘墨的獲獎感言被實時轉譯成防偽油墨印在報紙上。頒獎典禮直播突然中斷，畫面閃過某個新建賬號的推送：用AI生成的江蘺正在元宇宙重生，她嶄新的數字化軀體里，數據水蛭已經進化出抗墨性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