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七月廿三，立秋后的第一場雷雨沒有如約而至。雷青陽站在玉屏山半腰的觀測站外，聞見空氣里漂浮著某種焦糊味。這味道像是燒壞的變壓器，又像是雷暴前特有的臭氧氣息，卻詭異地懸浮在山谷中整整三日未曾消散。

檐角銅鈴突然震顫起來，雷青陽快步返回室內查看電磁場監測儀。液晶屏上跳躍的數值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地表電勢梯度突破120kV/m，這是足以撕碎天穹的臨界值。他抓起手電筒沖進漸暗的暮色，身后儀器突然爆出刺眼電光。

十年前剛調來氣象站時，村民們常指著雷青陽的工牌笑問：“雷師傅祖上是雷公吧？“他總認真解釋這個姓氏源自周代司雷之官，卻在茶余飯后聽見老輩人嘀咕：“雷擊木都絕跡二十年嘍。“

如今山巔殘留的三株百年楸樹軀干焦黑，樹芯卻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雷青陽攥著地質錘敲擊樹干，飛濺的火星竟在草葉間騰起細小的電弧。他突然想起上個月鎮里新落成的云河水電廠，那些鉆入山腹的隧道工程總工程師陳啟明說是“疏通地下河“。

山腳升騰的炊煙突然劇烈扭曲，雷青陽瞇起眼睛。空氣如同流動的玻璃，將五公里外的水電廠辦公大樓折射成波浪狀。他摸出隨身攜帶的蓋革計數器，紅色警示燈在寂靜中瘋狂閃爍。

“你們在礦洞里埋了什么？“

雷青陽將檢測報告拍在陳啟明辦公桌上時，對方正擦拭著新買的浪琴表。鏡片后的瞳孔收縮如針尖：“雷工，地震臺網可沒監測到異常。“

“自然沒監測到。“雷青陽抽出口袋里的礦石樣本，晶體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虹彩，“含60%壓電石英的礦脈被你們打通后，整座山變成了電容器。你們究竟想利用雷電做什么？“

窗外掠過蛇形閃電，卻詭異地沒有雷聲。陳啟明轉動著尾戒輕笑：“知道特斯拉線圈嗎？我們在山體內部造了個天然諧振器。雷雨季收集的雷電能量，足夠讓水電站年發電量翻三倍。“

銅表盤突然迸出細小電弧，陳啟明觸電般縮手。雷青陽盯著他腕間跳躍的藍光冷笑：“那您該清楚，石英晶體在高壓下會產生次級電子發射——你們制造的電磁牢籠，最終會困死整座山谷的人。“

深夜的礦洞吞吐著潮濕的寒氣。雷青陽貓腰穿過警示帶，手電筒光束掃過巖壁上新生的閃電狀紋路。壓電石英在靴底咔咔碎裂，空氣里彌漫著皮毛燒焦的味道。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那截雷擊木——三十年前氣象站遭雷擊時，正是這種混雜著硫磺與松脂的氣息。

在隧道盡頭，六邊形金屬裝置如同巨型蜂巢嵌入巖層。雷青陽摸出電磁場檢測儀，液晶屏數值瞬間溢出。當手指觸碰到冷卻管道的瞬間，無數藍紫色電蛇順著巖壁游來，在距他鼻尖三厘米處突然懸停。

“果然......“他顫抖著掏出貼身收藏的雷擊木殘片，焦黑木紋間躍動的銀絲突然與電蛇產生共鳴。父親臨終前用樹枝劃在床單上的圖案逐漸清晰——那是玉屏山原始礦脈的走向圖。

陳啟明舉著霰彈槍出現時，礦洞穹頂正落下細碎的石英砂。“雷工，你父親二十年前就該發現的秘密。“槍管在電磁場中微微發燙，“云河水電廠只是個幌子，我們要的是這座山的天然電磁脈沖武器化。“

雷青陽背靠蜂巢裝置，手中的雷擊木突然變得滾燙：“所以你們故意提高地表電勢，誘發人工雷暴？十年前的氣象站事故......“

“那場雷擊本該讓所有觀測數據消失。“陳啟明扣動扳機的剎那，雷擊木爆發出刺目白光。整座山體突然劇烈震顫，埋藏千年的石英礦脈在電磁共鳴中蘇醒，三百米厚的巖層瞬間變得透明如玻璃。

云層中沉寂多時的雷電終于傾瀉而下，卻在觸及山體的瞬間被蜂巢裝置盡數吞噬。雷青陽看見父親的身影在電光中浮現，老人手中的雷擊木化作流光沒入巖壁。地底傳來洪荒巨獸蘇醒般的轟鳴，玉屏山數十處泉眼突然噴出帶電水霧。

“快走!“幻影將雷青陽推向洞口，“石英礦脈的壓電效應超載了，整座山即將......“

陳啟明的慘叫被湮沒在湛藍電漿中。雷青陽狂奔出隧道時，望見無數閃電如銀龍歸巢般鉆入山體。當他跌坐在觀測站廢墟中回望，玉屏山頂正懸浮著直徑三公里的球形閃電，將黑夜照成詭譎的青色白晝。

晨光初現時，山巔焦土中萌發出點點綠芽。雷青陽摩挲著化為齏粉的雷擊木，聽見云層深處傳來遲到的雷鳴。遠方的云河水泛起奇異的虹彩，上萬條銀魚躍出水面，在朝陽下劃出優美的電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