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記錄儀發出第三十七次警報時，沈光啟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了某個禁忌領域。防護手套里的汗水在恒溫箱折射出淺青色光斑，那是導師顧昭陽失蹤前寄給他的最后一塊石英棱鏡，此刻正將陽光分解成肉眼不可見的137.6納米波長。

“小沈，B區的數據板又燒了。“助手林曦隔著防輻射玻璃比劃著手勢，束在耳后的碎發被紫外線照射得泛著冷藍。她總說自己名字里的“曦“字帶不來半點光明，倒像是在驗證這個說法，實驗室頂棚的日照模擬系統運行兩年間從未調出過正午模式。

沈光啟按下暫停鍵，色譜儀正在輸出的紫紅色線條突然扭曲成DNA螺旋狀。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光譜規律，卻與三年前那場集體癔癥患者的視網膜成像高度吻合——當時有九名天文觀測者在日食期間聲稱看見了“會流動的光“，而他們的虹膜組織后來都被標記上了相同的熒光蛋白。

“我要做全波段散射實驗。“他解開恒溫箱密封閥時，指紋在冷凝玻璃上留下五道彩虹。導師失蹤前三個月瘋狂采購的二氧化硅粉末，此刻在特制培養皿里形成微小的多面晶體，這些人工合成的棱鏡陣列正將陽光切割成類似教堂彩窗的抽象圖案。

林曦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在防護服表面刮出細響：“你記不記得顧教授總說陽光里藏著密碼？“她調出三年前的監控影像，畫面里須發花白的老人正用激光筆指著《夢溪筆談》的影印本：“沈括記載的'返魂光'現象，在特定角度照射下能讓壁畫人物動起來，這分明是動態全息投影技術......“

午夜十二點的警報聲打斷了她的敘述。沈光啟看著實時監控屏里突然活躍的粒子計數器，冷汗順著脊椎滑進防護服夾層。本應漆黑的實驗室，在夜視鏡頭下竟閃爍著磷火般的幽綠光點，這些光斑沿著導師留下的棱鏡陣列緩慢游移，最終在地面匯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紫外線攝像機!“他沖出監控室時被絆了個踉蹌。當取景框對準星圖中心，取景器里的畫面讓兩人同時屏住呼吸——本該空無一物的地磚表面，赫然浮現出用熒光苔蘚拼寫的古琴譜符號，而最后一個音階正對應著《廣陵散》里象征“絕響“的徽位。

林曦突然劇烈咳嗽，防護面罩內側凝結的霧氣里漂浮著金色塵埃。這些從棱鏡縫隙逃逸的光粒子，此刻正在通風管道里演奏著人類聽覺范圍之外的頻率。沈光啟想起上個月解剖的那只實驗白鼠，其海馬體細胞在592納米光照下竟呈現出蕨類植物才有的胞間連絲結構。

破曉時分，當第一縷真實陽光穿透防輻射鉛板，色譜儀突然吐出一卷六十米長的熱敏紙。展開的圖紙上，持續了整夜的β射線波動曲線，竟與顧教授書房那幅《千里江山圖》的絹本紋路完全重合。在圖紙邊緣，某種熒光試劑顯影出潦草的篆體批注：“光囚于器，猶神困于形。“

沈光啟終于理解導師為何堅持用北宋年間的青銅日晷校準設備。他顫抖著將棱鏡對準觀測窗，被城市玻璃幕墻折射了七十四次的陽光，此刻在實驗室白墻上投射出類似敦煌飛天的手勢。這些光影構成的古老字符，正在講述一個關于囚禁與救贖的永恒寓言——人類用棱鏡分解陽光的同時，是否也為自己鑄造了認知的牢籠？

實驗室自毀程序啟動前四秒，沈光啟將最后一組數據上傳至暗網。當消防噴淋系統降下人造暴雨時，他看見無數道微型彩虹在數據板碎片間流轉，這些轉瞬即逝的光橋，正拼湊出人類認知光譜之外的真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