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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宗的命運

申府的大門緩緩開啟時,陽光如瀑般傾瀉而入,照亮了廳堂內的塵埃。

申圖站在門檻外,望著這座承載了太多血淚的宅院,恍惚間又聽見兒子申常被推出門時的哭喊。

“老管家,接匾吧。”諸葛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四名甲士抬著一塊朱漆金字的牌匾,匾上“上庸申氏”四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邊緣處隱約可見幾道未干的血跡。

申圖猛地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軍師明鑒,老奴豈敢!”

“是為孩子,也是為了申常。”

諸葛均彎腰扶起他,指尖觸到老人顫抖的手臂:“府中藏書閣的《詩經》抄本,正適合蒙童誦讀。”

一陣風吹過庭院,掀起了申圖灰白的鬢發。

他渾濁的眼中突然涌出淚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滾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圓點。

遠處廊下,他的孫兒正踮腳去夠一株桃樹的枝條。

那正是當年申常親手栽下的。

兩日后,上庸西郊的亂葬崗罕見地搭起了靈棚。

諸葛均親自為申耽、申儀主持葬禮。

他身著素服,腰間仍佩著那柄從不離身的環首刀。

百姓們擠在道路兩側,看著十六名甲士抬著兩具描金棺槨緩緩而行。

棺木太過華貴,與四周荒蕪的墳塋形成詭異對比。

“申氏兄弟雖有過錯,終究曾為上庸之主。”諸葛均的聲音在曠野中回蕩。

他故意頓了頓,看著人群中交頭接耳的百姓:“今由其侄孫申保業繼承家業,也算全了血脈之情。”

“申保業”三個字一出口,人群頓時嘩然。

幾個老儒生搖頭晃腦地嘀咕:“二名……非禮也。”

老儒生的話出自《禮記》,按新朝王莽時期的解釋是,兩個字的名不符合禮制。

雖然沒有確切的史料說兩個字的名字就一定不符合禮節,但通常情況下,申家也算得上上庸的豪族。

但申圖的孫子是小宗,以小宗繼承大宗,本就“非禮”,再取二字名更顯得其微弱無力。

老儒門紛紛感嘆,申家在上庸式微了。

不過這也正是諸葛均的意思,因為“一鯨落,萬物生”。

只有申家這只“鯨”死去,其他的家族才有機會向上發展。

申圖抱著孫兒站在最前排。

孩童懵懂地玩著爺爺的衣帶,全然不知自己的新名字正在被無數道目光審視。

當諸葛均宣布“保業”二字時,老人的背脊突然僵直,他聽出了其中深意:既暗諷申耽兄弟未能“保業”,又暗示這孩子將來只能“保”住基業而非開拓。

“謝軍師賜名。”申圖重重叩首,額頭沾上黃土。

孩童被他按著一起跪拜,粗布衣衫摩擦著草葉沙沙作響。

葬禮結束后,百姓們聚在茶肆議論紛紛。

“聽說那墓碑上的銘文才叫絕!”

賣炊餅的漢子往爐膛里添了把柴:“‘兄友弟恭,終得同穴’,嘿!這不是明擺著戳他們脊梁骨嗎?”

眾人哄笑間,沒人注意到街角閃過一道身影。

申圖抱著熟睡的孫兒匆匆穿過小巷,孩童的衣角確實露出一線金紋,那是他特意從申耽的衣甲上剪下的。

每針每線縫進去的,都是十余年積攢的恨意。

次日清晨晨霧未散,諸葛均已跨上馬兒,回頭望了一眼上庸城頭新換的“漢”字旗號,欣慰的一笑。

馮習、張南領著眾將在城門外列隊相送。

“上庸就就暫且交給馮將軍了,若是漢中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報送房陵。”

諸葛均輕夾馬腹,聲音混在清脆的馬蹄聲中。

馮習抱拳應諾。

隨后諸葛均帶著一千越嶺出城,來到東郊十里處的一座僻靜宅院。

這里是他給蒯祺和阿姊安排休養的地方。

但此刻宅邸內靜的出奇。

諸葛均推開院門時,一片凋落的白色杜鵑花正好飄在肩頭。

他拈起花朵,鼻尖靠近聞了聞,一股淡然的清香讓諸葛均提振了精神。

與此刻躺在榻上頹然的蒯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那寬松官袍在掛在消瘦的身軀上,仿佛隨時會被穿堂風吹走。

“維先來了。”

蒯祺掙扎著要起身,被諸葛均按住肩膀。

觸碰的瞬間,諸葛均的手上傳來硌人的骨感。

短短十日而已,他的這位姊夫竟然已經骨瘦如柴。

“請姊夫好好將養身子。”

蒯祺枯瘦的手抓住諸葛均的手腕,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你、你阿姊她……”

“姊夫放心,這幾日城中已經安定,我已找了郎中開了安心養神的藥方。”

諸葛均截住話頭,從懷中取出一張藥方,交給一旁服侍的僮仆。

“待秋涼些,我派人送你們去南郡,再也不用受他們的鳥氣了。”

蒯祺慢慢躺回榻上:“有勞維先了。”

諸葛均進里屋探望了諸葛英,可諸葛英此時正在生諸葛均的氣,無論他怎么哄,諸葛英只是不搭理。

“阿姊……弟先走了,請保重身體。”

拜別了蒯祺、諸葛英后,諸葛均帶著士卒一路朝房陵而去。

房陵城頭的守軍遠遠望見塵煙,急忙吹響號角。

郡丞率人登上城頭,手搭涼棚,迎著夕陽遠望。

卻見“諸葛”二字將旗正裹挾這風塵往這里來。

郡丞連官帽都來不及戴正,跌跌撞撞地沖下城樓,出城迎接。

“下官恭迎軍師!”

郡丞跪在塵土里,后頸的贅肉隨著喘息不停顫動。

他偷瞄諸葛均的靴尖——還好,沒有沾血。

諸葛均翻身下馬,扶起郡丞:“曹軍可有動向?獄中蒯越信使可還有說什么?”

郡丞聽到“信使”兩字時候,喉結上下滾動:“前方還未有回報,只是那信使……咬舌自盡了。”

空氣驟然凝固,樹梢的知了突然噤聲,連風都停了。

郡丞額頭的汗珠砸在地上,洇出一個小小的深坑。

“罷了,可曾好好安葬?”

“下官不敢怠慢,用了杉木棺,還燒了三斤紙錢!”

郡丞如蒙大赦,卻聽見下一句:

“這幾日辛苦了,就請郡丞休沐一月罷。”

郡丞頓時面如土色,心想哪有“休沐一月”的,這分明是要將自己免職啊!

隨即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他那張圓胖的臉先是漲得通紅,繼而轉為煞白,最后竟泛起一層死灰般的顏色。

“軍、軍師……”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明顯的哽咽。

那雙肥厚的手掌死死攥住官袍下擺,將上好的綢緞揉出了數道難看的褶皺。

突然,郡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咚”響。

他跪爬著向前兩步,顫抖的雙手想要去抓諸葛均的袍角,又在即將觸碰時猛地縮回,像是怕自己的臟手玷污了對方的衣袍。

“下官、下官……”的喉結上下滾動,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諸葛均微微蹙眉,彎腰扶住郡丞的肩膀。

這一碰觸,郡丞像是被烙鐵燙到一般,渾身劇烈一顫,隨即哭得更加厲害。

“下官、下官定當以死相報啊!”郡丞終于擠出這句完整的話,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諸葛均輕嘆一聲,從袖中取出自己的錦帕遞過去:“擦擦臉。”

那郡丞接過錦帕,卻不敢擦臉。

諸葛均只好解釋道:“我是讓你帶著俸祿休沐(簡稱“帶薪休假”),一月后若是曹軍殺來,還需要你上下打點,豈能缺了你。”

郡丞了聽了既驚又喜,從未聽說過還有“帶俸休沐”的好事。

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口中結巴:“多、多謝軍師大恩!”

進入府衙之后,諸葛均將眾人屏退,召來一名文吏。

那瘦小的文吏跪在案前,聽著毛筆在竹簡上飛速記錄:“采買硝石三百斤。”

文吏提著筆正等著諸葛均接著說,卻良久沒聽到他的聲音。

文吏疑惑的抬頭想看看諸葛均在做什么,只見他低首凝視著自己。

“軍師,可還有什么要采買的?”

“沒了,就這些。”

文吏有些摸不著頭腦,軍師要這么多硝石做什么?

莫非是迷上了煉丹?

是了,肯定是軍師這些日子在上庸接觸了張魯,知曉了他們的煉丹之術能讓人百病全消,還有可能才日飛升,因此動了心思。

想到這里,文吏心里了然,提筆再寫下硫磺、礜(yù)石(砒霜)等物。

“你寫這些做什么?”

諸葛均忽然抓住文吏的毛筆,阻止他接著寫下去。

“軍師……不是要煉丹嗎?”

“我煉什么丹?我又不修仙。”

“那軍師是要……”

“天氣漸漸炎熱,我要整些冰塊來消暑。”

“冰塊?這硝石與冰塊何干?”

諸葛均不厭其煩的為這名文吏解釋:“將硝石置于清水之中,不久水自凝冰。”

文吏覺得不可思議,他只聽說硝石可以入藥,可以煉丹,還從未聽說硝石制冰的法子。

“原來如此。”

看著沉思的文吏,諸葛均突然覺得這人或許是個可用之才,于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吏聽到問話,立刻拱手回應:“小的徐赫,字元明,祖籍豫州潁川。”

諸葛均手中的竹簡“啪”地一聲掉在案幾上。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提高,目光如炬地盯著眼前這個瘦小的文吏:“徐元明?潁川徐氏?你與徐元直是何關系?”

徐赫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得后退半步,手中的毛筆“嗒”地掉在地上。

“回、回軍師,徐庶是小的族兄。”

“抬起頭來。”

諸葛均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審視著徐赫的長相。

徐赫戰戰兢兢地抬眼,正對上諸葛均灼灼的目光。

只見徐赫雙目如珠,雙眉如鋒,與徐庶果然有些相似。

不過徐赫常年在外奔走,歸家還要務農,因此膚色呈現的是古銅色。

“你既是徐元直的族人,為何會流落至此?”

徐赫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上的一塊補丁:“二十五年前,黃巾賊攻破潁川……”

隨著徐赫的講述,諸葛均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烈火中,徐赫父母的茅屋被黃巾軍點燃。

年僅三歲的徐赫被父母夾在腋下倉皇逃竄。

漢中崎嶇的山路上,瘦弱的少年背著病重的母親艱難前行。

后來,黃巾平定,徐赫父母本想帶著他返回潁川,不曾想他的母親在房陵染病去世。

父親不愿離開母親墳塋,便在此間住了下來。

“兩年前蒯太守舉我孝廉,讓我當了文吏,小的從不敢輕慢。”

徐赫說完,諸葛均突然轉身:“從今日起,你便跟著我,待光復漢室,我親自送你認祖歸宗,再將你母親墳塋搬遷回潁川。”

徐赫的膝蓋一軟,“撲通”跪倒在地。

他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謝軍師大恩!”

諸葛均突然俯身,一把按住徐赫的肩膀:“先別急著謝,硝石制冰之法,僅限你我知曉,否則軍法從事。”

徐赫渾身一顫,急忙豎起三指對天起誓:“赫若泄密,天打雷劈!”

諸葛均點了點頭,回身坐到案上,整個身體都放松了下來。

他示意徐赫不用拘謹,還隨手拿起一塊糕點遞給徐赫。

“去年在樊城,元直兄被曹操派遣過來游說主公投降,臨走之際被我的暗衛用一記‘飛蝗石’砸暈了。”

“我們就將元直放到了板車上跑了一路,他就顛簸了一路。”

“路上好幾次醒來,都被我的手下打暈。”

“等到了江夏,主公還問‘徐元直怎么還沒醒’,我搪塞說‘可能元直兄趕路太累了’。”

說到此處,徐赫差點笑出聲,捂著嘴抽搐著身子。

諸葛均看著他放不開的樣子,只好收斂了神情:“明日隨我去城東倉庫清點一下府庫,看看還要從上庸調撥多少過來。”

“諾。”徐赫很快收住了笑意,拱手回應。

此后諸葛均清點了府庫,派人從上庸調撥了錢糧器械,順便招募人手翻修房陵城墻。

一月時光如白駒過隙。

當細作帶回曹操欲征西涼的消息時,諸葛均震驚不已。

忙問細節如何。

細作道:“曹操原本想要派兵來此,調動了汝南、洛陽的人馬,同時為了震懾張魯,還命令兗州、豫州的兵馬向關中挺近。”

“難道是因為兗豫二州士卒進入關中讓馬騰起了疑心?”

“并不是,是曹操寫書請馬騰進京,說是要封他為槐里侯。馬騰不知為什么突然發怒,調動了西涼十萬人馬,將要進去關中。”

諸葛均突然明白了一切,看來馬云騄已經將自己的書信交給了馬騰,引起了連鎖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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