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多謝你了。”宋清雨把一盞青花茶杯擱在顧榆面前。

嫩綠的茶葉沉在茶底，白色的水霧蒸騰。

“不用客氣。”顧榆搖了搖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先是微苦，繼而唇齒泛香。

“好茶。”顧榆贊嘆道。

宋清雨勾起一抹笑意，“這茶葉是我父親當年親自跑到湖南摘得。”

“可惜現在是喝一點少一點了。”她的眉毛又蹙了起來。

這是個極清麗的女人，眼角的淚痣點綴得恰到好處。帶著故事的溫婉和江南女子的水秀，讓顧榆看不出她的年齡。

宋清雨到臺子上抓了把折扇遞給顧榆，“您想點些什么，今天我都請了。”

顧榆接過來把扇子抹開，上面用毛筆字寫著菜品和價格，原來是個菜單。

當歸生姜羊肉湯、蘿卜羊肉湯、砂仁鯽魚……

“不錯，看上去都挺有食欲。”顧榆把折扇合起來，“不過我其實不是來吃飯的，我是來和宋老板你談生意的。”

“談生意？”宋清雨拉了把椅子在顧榆對面坐下。

“你要談什么生意？”

顧榆把茶盞向左一推，開門見山道：“我想收購四時春。”

宋清雨神色不變，“您不是第一個想要來收購四時春的，我想先聽聽您收購后打算怎么發展。”

“標準化、程序化。建中央廚房，傳統手藝結合現代工藝。”顧榆吐露出心中早就有的想法。

宋清雨想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太認同您的想法，這不是手藝人的做法。”

顧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你的手藝做法就是把店越干越差，瀕臨倒閉，被人追債？

他深吸一口氣，“宋老板，您有沒有想過，明明是同樣的菜譜，宋老先生在的時候四時春發展紅火，到了您手上就生意慘淡了呢？”

宋清雨拳頭緊了緊，沒有說話。

“因為宋老先生很多做飯的技巧、火候都是沒辦法量化的，說白了他的手藝您沒繼承下來。”顧榆替她把話說出來了。

“現在四時春走私房菜的路線，缺了最重要的大廚，不如下沉市場，走中低端路線，還能重新打出一片天。”

顧榆看了看宋清雨手上的薄繭，“看得出你有努力，可你的手可能更適合做管理，而不是去燒菜。”

宋清雨豁然抬起頭來，“你怎么知道我學得管理。”

顧榆笑了笑，朝她身后努了努嘴，“不小心看到您和父母拍的畢業照了，您的學士服是粉色垂布。”

宋清雨頹然地嘆了口氣，從兜里掏出個煙盒，抽出一支女士細煙。

她朝顧榆舉了舉，“可以嗎？”

顧榆點了點頭，心里還是想說那句話，你都拿出來了我還能讓你塞回去嗎。

“嚓~”的一聲，宋清雨點燃了香煙塞進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眼神迷茫。

她和不會裝會的許小滿不同，是個老煙槍了，過肺的那種。

“其實，我也知道我的做法不對，只是覺得這個小店守不住的話有些對不住我父親。”

“大步走向商業化，我父親知道了會高興嗎？煙火氣還在嗎？”宋清雨撣了撣煙，問顧榆又像是在問自己。

“物質不滅，精神長存。”這是顧榆的回答。

“如果有天四時春可以開遍大江南北，您父親看到無數客人嘗到他研制的菜譜，肯定會高興的。”

宋清雨低著頭不說話。

顧榆從口袋里拿出一只口香糖，“吸煙有害健康，要紓解壓力的話不如試試口香糖。”

宋清雨抬起頭怔怔看著顧榆。

“有時候，改變不見得是壞事。我們爭取讓老味道活在新時光里。”

顧榆抽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如果想通了，請打電話給我。”

顧榆走后，宋清雨熄掉了手中煙，猶豫著拆開口香糖放進口中。

薄荷的清涼溢滿口腔，她點了點頭。

也許，口香糖是比香煙更適合自己。

……

顧榆不擔心宋清雨會拒絕，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去接受。

不是他多自信自己的口才，而是四時春的困境決定的。

變質還是死亡，這并不難選。

而顧榆現在要應對的是另一個問題，他又雙叒叕被陸大總監叫去“臨幸了”。

“你是說，您父親要見我？”顧榆撓了撓頭，有些疑惑。

咱們還沒到可以見家長的地步吧？

陸明薇輕咳了一聲，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我和他前些天通過一次話。他很開心。”

顧榆點點頭，孺子可教。

“我和他聊了你對我說的話，他說很想當面感謝一下你。”陸明薇抿了抿嘴，“他……他想請你去我們家做客。”

奇怪的既視感，顧榆有一種自己在幼兒園幫助了同學小朋友，被家長知道叫到家里去感謝的感覺。

“好，等清明假期過去，您父親什么時候有時間就告訴我。”顧榆點了點頭。

自己的頂頭上司，邀請自己去家里做客，他當然不好拒絕。

反正又不是相親見父母，去就去，誰怕誰。

“還有另外一件事。”陸明薇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這段時間的調查有了眉目。”

看著她復雜嚴肅的神情，顧榆很好奇。

按他之前的推測，做那種事的無非就是上頭那幾個老家伙。這些人本身就是陸明薇上位的反對派，清除起來可謂毫無心理負擔。

陸明薇不該有所猶豫才對。

“以現在線索來看，誰比較有可能？”顧榆謹慎地問道。

“張權。”

聽到陸明薇說出這兩個字，顧榆也是一驚。

張權？

怎么會是他？

這個叫張權的是療賢的CFO，陸明薇父親的心腹。

也是為陸明薇搖旗吶喊的少數公司高層，在陸明薇空降公司的過程里出了不少力。

他也偷偷挖公司墻角？

陸明薇點點頭，“我查了，物流部的副總監和張權的侄子是同學，五年前入職，現在已經移民到國外。”

“中間很多次藥材的交接都是由他負責。”

顧榆皺了皺眉頭。

事情有些難辦了，功利上來說，張權是陸明薇這一派的大將，辦了他就像自斬一臂。

感情上來說，張權和陸明薇的父親那么多年的交情，可以說是看著陸明薇長大的。

感情利益交織到一塊，就像一張厚密的大網，會捆的人張不開手腳。

現在，問題來了。

殺，還是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