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大軍高歌猛進，山西局勢惡化，這些都與登州府這個大明邊陲沒有一毛錢的關系，無論是大明官員亦或是平常百姓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依舊是歌舞升平。

闖賊鬧騰的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最后還不是被鎮壓下去嘛，登州府這邊誰都沒當回事兒。

唯獨沈度不同，他心里明鏡似得，大明王朝的最后時刻即將到來。

李自成不費吹灰之力攻陷京城，大明王朝被一鍋端了，雖然李自成推翻大明朝，最終撿便宜的卻是遼東滿清軍隊，因為吳三桂勾引滿清勢力入關，八旗騎兵長驅直入，橫掃天下。

所以他早早做好準備，隨時撒丫子跑路。

人算不如天使，半路殺出了巡撫曾華龍令沈度始料未及。

這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沈度要帶走一大家子人，而且還有數不盡的物資以及數量不菲的相關人員。

如此大搬家，不知動用多少馬車以及船舶，所鬧出的動靜不是一般的大，想瞞住曾華龍幾乎不可能。

表面上的沉穩，掩飾著他內心無比焦躁。

不錯，最近幾個月里，沈度的表現確實令人側目。

登萊商場風起云涌，東昇連續推出數種貴重產品，商人們趨之若鶩，爭相搶奪經銷權。

商業的繁榮，相對應的是登州府的稅收大幅提高，財政壓力銳減，日子越來越好過。

登州府作為受益者，董知章當然樂見其成。

看似東昇站在臺面上，其實誰都明白這一切的背后，就是沈度在操盤。

更何況現在東昇的東家范玉冰都成了沈度的妾室，特么，人財兩得啊。

傻子都能看清楚，就別說登州府那些猴精的官僚們。

再加上沈度又是自家小子玩伴，登萊官場這些同僚們另眼看待也很正常。

曾華龍是登萊巡撫，自不會先于別人到達，所以是最后一位姍姍來遲的客人。

“巡撫大人賞臉，小子萬分榮幸，里面請......”

巡撫曾華龍依舊冷著臉，徑直往里走，等走過沈度身邊才哼唧一聲。

“額，其他人都來了？”

巡撫是一地最高長官，擺擺架子也是應該。

更何況沈度是小輩，曾華龍要給他個冷臉也只能受著。

沈度權當沒看見曾華龍的冷臉，恭敬地回答：“回大人的話，幾位大人都來了。”

曾華龍帶著一名下屬官員，身后還有兩名護衛。

只不過曾華龍也沒有介紹，沈度也懶得理會。

沈度從曾華龍的臉上看不出有緩和的跡象，巡撫大人的姿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曾華龍當然要達成目的。

不過，作為登萊最高長官，答應來赴宴已經給足了面子，換個人還請不來吶。

笑臉嘛，當然可以給，具體要看沈度如何表現，是否給京師商人北直隸經銷權。

曾華龍畢竟不是一般人，至少在登萊地面上掌握最大話語權。

在曾華龍心里，大凡他想干成的事情，那就一定能干成，否則還真對不起這個登萊巡撫角色。

海風裹挾著咸腥氣息掠過登州城頭，城樓檐角生銹的銅鈴在暮色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望海樓最高層的雕花木窗前，能看到港口如林的桅桿在暮色中漸次亮起漁火。

酒桌上，登萊巡撫曾華龍正將青花酒盞重重磕在紫檀桌面上，濺出的梨花白在燭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寒芒。

沈度超有錢，酒宴自然是最高檔次，山珍海味無所不有。

酒菜上齊，不相干的人都外面，包括護衛。

屋子里只留下范勇充當下人，沏茶倒水，遞個毛巾啥的雜活。

作為主陪，萊州知府劉崇德給足了巡撫曾華龍面子。

再加上一眾官員捧場，場面自然其樂融融，看不出一點隔閡。

沈度沒有忘記他的角色，今天之所以設宴是為了緩和他與曾華龍之間的關系。

看火候差不多了，沈度站起身來。

“巡撫大人以及在座的各位大人在百忙中抽出身來赴宴，小侄倍感欣慰和榮幸。小侄還年輕，在處理某些事情上難免有些意氣用事，不夠圓滿，小侄在這里誠心給巡撫大人致歉。致歉要有誠意，小侄這里表個態，下一次產品無論如何也要把北直隸市場留給京師商人，希望巡撫大人滿意，小侄敬你一杯酒。”

所謂誠意，就必須拿出干貨。

既然巡撫曾華龍要北直隸這個市場，那就給他唄。

話說的很好聽，至于下一次推出新產品是什么時候，那可就不好說了。

至少在短時間內，沈度這邊不可能有新產品上市。

大明朝崩塌，戰爭要打多長時間誰都說不準，今年不用說，明年也不好說。

當然，這些沒有發生的事情別人不清楚，還以為大明朝千秋萬代。

沈度放低姿態，一番言語讓在場的官員們頻頻點頭，大丈夫能伸能屈嘛。

就連曾華龍臉上也有了笑容。

這家伙心里暗笑，早知道今日何必當初。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沈度伸出來的橄欖枝他還是要接住的。

畢竟他跟京師大員說了大話，保證會爭取到北直隸市場經銷權。

“小沈千總不錯，既能干又懂人情世故，這般年紀已經很難得了啊。”

到了現在酒桌上的氛圍變得和諧，長輩們不吝嗇美言幾句，夸贊沈度懂事又能干。

大家都是登萊官場上的人，沈度又是小輩，跟自家孩子關系走得近，敲敲邊鼓實在很正常。

不過是耍了點小手段輕松達到目的，曾華龍不免有點得意。

姜還是老的辣啊。

沈度如此識時務，他也不吝嗇說幾句好聽的話。

“說到人情世故，這里面大有學問，你今后的路還很長，不要只顧眼前利益，要把眼光放遠一點。在登萊這一片兒我們在座的都是人物，但是，放在京師那些人的眼里真不算什么。比如沈千總想要走得更高，盡管有我們這些人提攜，可是呢，只要京師那邊一句話，便斷了向上的前程。好在你醒悟的快，理清了其中的門道，很難得的嘛。行了，這件事過去了，咱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