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失重感之后，子曜睜開眼睛。

宮女秦綾伏在榻邊淺眠，子曜盯著繡鳳凰于飛的珠帳頂端失神。

她心中默念容九的名字。

容九散漫又帶著幾分不耐的聲音襲來：“別來煩我。”

子曜恍然若失，昨晚的一切竟然不是一場噩夢。她把頭埋進錦衾之中，細碎的摩擦聲驚醒了旁邊的秦綾。

秦綾身世坎坷，她母親和子曜的母親閨中相識情同姐妹，后來秦綾家中卷入重案，她父親一族獲罪，家中女眷皆罰為奴婢。秦綾母親大呼含冤壯烈自戕，那時在宮中為妃的容鏡將故人之子接入宮中照拂。容鏡生子后被立為皇后。秦綾性子沉穩(wěn)速有機敏，容鏡幾番斡旋才讓秦綾在長女陽信公主身邊做了女史。

子曜自幼受秦綾陪伴長大，掀開錦衾投入秦綾懷里。

“阿姊，我害怕。”子曜正要說出體內異魂的事情時，容九故意陰惻惻地恐嚇道：“公主，你若是向外人吐露出你的異常，先莫說我會不會立刻驅使你這具軀殼，”容九還故意停頓了一下，不出意料的感受到了子曜身體僵硬了一瞬，這才不緊不慢地接著道：“公主不可忘卻，你投生在天家，應該知道御座之上的皇帝最忌諱什么吧。”

“巫術。”子曜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秦綾撫了撫子曜長至腰肢的濃發(fā)，體貼安慰了幾句，心中生出幾分疑惑。秦綾還來不及揣測一二，就發(fā)覺了伏在自己懷中的子曜突然渾身抽搐起來，唇間還涌出了血沫。

子曜撐著吐出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巫字，便兩眼一閉昏厥了過去。便是在昏迷中，子曜的身體也在不住抽搐著。

秦綾大腦發(fā)空了一瞬，連忙將子曜的頭放置在自己膝蓋上免得公主被窒息而死，又有條不紊地喚來其余的奴婢，先派人去延請御醫(yī)，又讓人去稟明皇帝皇后二位陛下，還令宮衛(wèi)控制住了嘉魚殿的出入，不許其余宮人奴婢走動。

容九在她腦海中冷哼一聲，不怒反笑道：“這次反應倒是快了，公主這出戲演得不錯。”

子曜還得分身控制自己的身體，不欲理她。

這邊太醫(yī)院正額前頂著涔涔冷汗，對著急忙趕來的容皇后告罪道：“恕臣無能，公主脈象強健有力，不似有恙。臣、臣惶恐，學藝不精，無力使殿下千金之體康復。”

皇后匆忙之下來不及梳妝打扮，只換了件能夠出門的衣裳，未著釵環(huán)。皇后帶著精銳而來，默默擺手讓人將宮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秦綾流著淚：“皇后陛下容稟，小人以為殿下此癥并非是病。”秦綾眼睛狠狠一閉，冒死叩頭道：“殿下昨夜夢中驚懼，臣曾入內查看，卻被公主喝退。是臣失了謹慎，直到今早殿下發(fā)作前曾呢喃一聲是巫。”

“巫？巫蠱。”容皇后的聲音輕不可聞。

皇后和心腹對視一眼，“茲事體大，去請國師。”

子曜忽然捂著心口痛呼一聲，容皇后連忙撲坐在床邊，擦著子曜額頭沁出來的冷汗：“陽信，不疼、不疼，母后在這。”

子曜故意含著淚小聲嗚咽，像是神智不清似的。

忽然有奴婢前來通稟：“皇后陛下，國師已至殿外。”

一名身穿絳紫法衣、目下無塵的青年男子徐徐走入，雙目上系一條黑絲帶，帶子上繡著猩紅的符咒。

這便是鸞翔國師，自號悲月的道人。傳聞他一對陰陽眼修煉到了極致，甚至到了可以看破人前世今生的地步。

子曜出生時，悲月道人按照慣例為新出生的皇子皇女看相，悲月將自己慣來不離身的玉牌送給公主做護身符，定定看了嬰孩安詳的睡顏片刻，便回到司天監(jiān)竹海中清修。

子曜自來是在心里嘀咕悲月或許是什么半瓶子水晃蕩在宮中騙吃騙喝的假道士，她長這么大只有寥寥幾次見過他，更遑論做法。自然對此很是嗤之以鼻。她從來沒有哪一刻是像現(xiàn)在這樣期盼著悲月有點真本事。

比如把她身體里作孽的冤魂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