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的齒輪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陳默盯著表盤上逆時針轉(zhuǎn)動的指針,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襯衫領(lǐng)口。電子屏上自己的證件照正在緩慢褪色,就像被無形橡皮擦抹去的人生。
“你還有四分三十七秒?!白苑Q蘇雨晴的少女倚在褪色的廣告燈箱旁,指尖摩挲著繃帶邊緣滲出的淡金色液體,“儲物柜區(qū)在第三候車廳,需要穿過……“
她突然噤聲,豎瞳縮成一道細線。陳默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月臺立柱上的青銅時鐘微微顫動,原本靜止的分針突然逆跳兩格,停在3:12的位置。
“該死,他們加速了?!吧倥断露慰噹Юp住陳默手腕,“跟著熒光螞蟻走,別碰任何反光表面?!?
陳默還沒來得及發(fā)問,就被她推向檢票口。殘破的車票閘機像巨獸的獠牙,滿地碎玻璃在不知名光源下泛著磷火般的幽藍。當他抬腳跨過閘機瞬間,后頸突然泛起針刺般的寒意——數(shù)百個監(jiān)控探頭正從不同角度轉(zhuǎn)動,那些黑洞洞的鏡頭里閃爍著暗紅色光點。
“別看鏡頭!“蘇雨晴的低喝在身后炸響,“想想你最痛苦的記憶!“
陳默本能地回憶起車禍瞬間。擋風玻璃爆裂的脆響,安全氣囊的刺鼻氣味,還有后視鏡里母親最后的面容。當他再次睜眼,驚覺那些監(jiān)控探頭竟齊刷刷轉(zhuǎn)向相反方向,鏡頭表面凝結(jié)出冰晶般的血珠。
“情感波動是他們的誘餌?!吧倥穆曇粲行┌l(fā)虛,“你的記憶……很特別?!?
穿過拱門時,陳默聞到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這味道讓他想起醫(yī)院停尸間,但更混雜著蜂王漿的甜膩。忽然,他踢到個軟綿綿的東西——是只護士玩偶,塑料臉頰上布滿指甲抓痕,胸口別著的工牌寫著“第九實驗區(qū)“。
“到了?!疤K雨晴突然止步。
陳默抬頭倒吸冷氣。所謂的儲物柜區(qū)竟是座由鐵皮柜堆砌的迷宮,生銹的柜門像無數(shù)豎立的棺材,每個鎖孔都插著半截斷指。更詭異的是這些斷指新鮮如初,指尖還在微微抽搐,仿佛仍在嘗試轉(zhuǎn)動鑰匙。
“B2區(qū)在東北角?!吧倥每噹Юp住他的眼睛,“接下來你要記住:當聽到嬰兒哭聲時向左轉(zhuǎn),聽到高跟鞋聲就蹲下,若是聞到茉莉花香……“
她突然將陳默推進柜陣:“快跑!“
黑暗中的感官被無限放大。陳默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聽到某種粘稠液體滴落的聲音,像是融化的蠟油墜入金屬托盤。懷表齒輪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表殼內(nèi)側(cè)傳來細微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輕輕叩擊玻璃。
“咯咯咯……“
左側(cè)傳來嬰兒的笑聲,陳默立即轉(zhuǎn)向。鼻尖掠過冰涼的絲狀物,他意識到那是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輸液管。有液體正順著管道流動,黑暗中亮起幽綠的熒光,照亮管壁上密密麻麻的卵形凸起。
“咚!“
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聲響在右后方炸開。陳默迅速蹲下,頭頂掠過腥風,某個重物擦著他后腦勺砸在鐵皮柜上。碎裂聲中有玻璃器皿滾落,濃烈的福爾馬林味道撲面而來,其間混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閉氣!貼地爬行!“蘇雨晴的喊聲從極遠處傳來。
陳默的臉頰緊貼地磚,爬行時手掌不斷壓到粘膩的膠狀物。熒光忽明忽暗地映出地面——那些根本不是地磚,而是排列整齊的牙齒,每顆牙冠上都刻著微型編號。當他爬過某個特定區(qū)域時,所有牙齒突然開始震顫,發(fā)出用粉筆刮黑板的刺耳聲響。
懷表突然瘋狂震動。陳默扯下蒙眼繃帶,眼前景象讓他胃部痙攣——成百上千的玻璃標本罐堆砌成墻,每個罐子里都漂浮著殘缺的人體器官。更可怕的是這些器官都在活動:手指在虛空中書寫,眼球追蹤著他的移動,半張嘴唇正無聲地重復某個詞語。
“別讀唇語!“少女的警告遲了半秒。
陳默已經(jīng)辨認出那個詞——是他自己的名字。所有嘴唇突然同步翕動,儲物柜區(qū)回蕩起層層疊疊的呼喚:“陳默……陳默……“聲音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鐵皮柜門開始劇烈晃動,仿佛有無數(shù)只手在內(nèi)部拍打。
“找到你了?!疤K雨晴的聲音突然貼在耳后。
陳默猛地轉(zhuǎn)身,卻撞進某個冰冷的懷抱。少女的繃帶不知何時纏滿了他的左臂,那些浸著淡金色液體的布料正在皮下蠕動。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臂浮現(xiàn)出銀色紋身,流動的金屬質(zhì)感液體組成倒計時:23:59:12。
“恭喜,你的死亡預告到了?!吧倥呢Q瞳映出他慘白的臉,“現(xiàn)在抬頭看?!?
陳默的頸椎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在儲物迷宮的穹頂之上,無數(shù)銀色絲線織成巨大的神經(jīng)脈絡(luò)網(wǎng),每個節(jié)點都懸掛著透明囊體。最近的囊體里漂浮著穿白大褂的少女,而站在他身邊的“蘇雨晴“,正從指尖開始慢慢汽化成銀色沙粒。
“記住,疼痛是唯一的真實?!凹磳⑾У纳倥蝗灰ё∷滞?,血腥味在口中炸開,“去打開B207柜,那里有……“
她的身體徹底崩解成時砂的瞬間,陳默的視網(wǎng)膜上殘留著最后的畫面——所有囊體中的“蘇雨晴“同時睜開眼睛,露出爬蟲類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