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我…我…”

張德祖沒接話茬，反倒靠椅側(cè)身，對著的桌子對面陳海升問道，“海升，你還記得坎彪嗎？”

“記得，怎么不記得！”

“那是我們第一個挑的場子嘛！”

“那家伙賊陰險(xiǎn)，風(fēng)衣里藏了把噴子，要不當(dāng)場我就能讓他腦袋搬家！”

陳海升借著酒勁，話夾子打開，直接坐在了對面桌子上，指手畫腳，光輝事跡擺到不行…

“你就吹大炮吧！當(dāng)初誰往吧臺底下鉆的？還腦袋搬家，不害臊”

“哎…還說我！”

牛皮被當(dāng)場拆穿，陳海升不干了，口沫星子亂飛，立刻反將一軍…

“你以為你又好到哪去？如果不是老祥給你擋那一槍，你也得去找個地方鉆”

“只是可惜了老祥的一條腿…”

“不可惜，”聽到提到自己，老祥跛著腿，笑瞇瞇端著菜出來，“這有什么可惜的？一條腿，換一條命，值！”

這時覃添寶才發(fā)現(xiàn)，老祥右腿上裝的是假肢，而看到覃添寶望來，老祥興頭也來了…

“當(dāng)時啊…對方七八條槍拿出來，突突突就是掃射，如果不是張哥玩命把我拖出來，我估計(jì)就交代在那了！”

“然后呢？”

“我們一逃出來，滿街都是差佬，那場面，半個龍城區(qū)都驚動了！”

“哈哈哈哈！對！事后好像總探長呂洛都驚動了，說我們破壞規(guī)矩，滿城找我們幾個愣頭青算賬！”

此時覃添寶好奇心也被勾起，心中那份陰霾淡去，連聲追問，“然后呢？你們把那場子挑了？”

“屁！”

“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這個世界哪有這么多英雄？”

聽到這，覃添寶有些失望。

“不過雖然被追得像個孫子，不過這事也讓我們在道上打響了名頭，老大還乘熱打鐵，想跟他馬子求婚”

求婚？

聽到這覃添寶皺眉，有些費(fèi)解…

“然后呢？”

“然后？然后老大被那馬子甩了！哈哈哈哈！”

夜街上，小攤燈火昏黃，兩人放肆大笑，完全不管身為老大的張德祖受得了受不了。

但身為當(dāng)事人，張德祖只是微笑不語，提起杯，跟覃添寶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

放下芥蒂，覃添寶也跟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神色間盡顯失落…

“張叔，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張叔眼角瞟了一眼覃添寶，站起，伸展雙臂，活動了一下筋骨，還將擦拭干凈的眼鏡，帶上。

“添寶，現(xiàn)在城寨里的年輕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誰又不向往更廣闊的天空？”

“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朝氣，不要去聽你海升叔的那些鬼話，他老了，我也老了，但你才剛剛展翅！”

聽到這話，覃添寶驚訝抬頭，看向前方那道身影，背光下，男人的身影顯得有些消瘦…

“張叔，你…”

“怎么？很奇怪？”

男人回過身，熟練的點(diǎn)上煙，他總是煙不離手，“我老，但我還沒老糊涂，黑澀會？呵呵…”

“現(xiàn)在時代變了，黑澀會很光彩嗎？你看這城寨，有幾個光鮮亮麗的人？難道你要學(xué)我們?nèi)齻€老光棍？”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你覺得是對的，那就去做，就這么簡單”，說著張德祖看了一眼覃添寶的口袋，“況且你的朋友并沒有放棄，你并不是一個人，不是嗎？”

聽到這話，覃添寶沒了聲音。

四周安靜下來…

看著沉默的覃添寶，張叔拍了拍前者的肩，也沒多說，跟陳叔一道招呼了老祥一聲，隨即晃晃蕩蕩的回了城寨。

覃添寶再抬頭時…

看到的是，桌子上，擱置著一枚硬幣。

原來從剛才開始覃添寶口袋里的BP機(jī)就一直在響，張叔又怎么會聽不到？

而老祥已經(jīng)在開始張羅另一桌的顧客，看到覃添寶望來，只是回以一個笑容。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覃添寶抓起了桌上的硬幣…

城寨街口，暗處。

看著遠(yuǎn)處快步離去的覃添寶，身后陳海升眼中略顯擔(dān)憂。

“老大，要不要叫下面的人幫襯一下？”

張德祖沒第一時間接話，直到遠(yuǎn)處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道…

“由他去吧，雛鷹總要飛翔的！”

聽到這話，陳海升也不否認(rèn)，但依然難掩飾一副苦瓜臉…

“話是這么說，可老覃那邊怎么交代？”

“你問我啊？我怎么知道？我又沒答應(yīng)幫他找兒子”

說完，張德祖叼著煙，嘴角掛著笑意，不緊不慢的進(jìn)入了城寨，把郁悶到不行的陳海升晾在了原地。

賈炳達(dá)道，位于九龍城寨東側(cè)。

八九十年代，香港電影行業(yè)蓬勃發(fā)展，電影院在也是遍地開花。

璀璨明亮的海報(bào)，霓虹閃爍的門楣，這些電影院如同寶石，在晦暗的街道中散發(fā)著光輝。

其中一幅海報(bào)…

葉鈺卿成熟知性的風(fēng)韻很是迷人，海報(bào)的片名是《情難自禁》，整面海報(bào)的風(fēng)格誘惑十足。

對面…

隨著最后的午夜場人潮涌出，馬路對面，人影收回了視線，避入路旁的一輛汽車后。

直到街上安靜下來，霓虹熄滅，人影才向電影院前的電話亭走去。

電話亭中，硬幣投下，一陣忙音等待，聽筒內(nèi)，傳來熟悉的聲音…

“寶仔，你怎么才回我電話？你現(xiàn)在在哪？你嫂子呢？”

聽筒對面，明顯感覺得到說話人的焦急。

“我現(xiàn)在…”

說到這，人影卡住了，猶豫片刻才道。

“我現(xiàn)在在西貢碼頭安身，大嫂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了”

“好，聽我說，我這有條路子，也許能救你！”

“等我，我去找你！

“你別亂跑！”

說完，也不等回應(yīng)，電話已經(jīng)被匆匆掛斷。

人影在電話亭中駐足片刻，才快步離開…

空蕩蕩的電話亭前，隨著人影離開，孤寂的街道上只有電影院的霓虹在閃爍。

此時…

汽車點(diǎn)火聲突兀響起！

大燈亮起，驅(qū)散陰暗，車子緩緩向適才人影離開的方向駛?cè)ァ?

………………

當(dāng)覃添寶回到西貢碼頭時，天色已經(jīng)開始放亮，不過今天的早市回來的漁船比較少，大群魚販在碼頭張望，有數(shù)的幾艘漁船前也圍滿了人。

覃添寶壓了壓斗笠，直接上了海升叔的漁船，打開艙門…

四目相對…

“妳怎么還在這？”

“你怎么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