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在頭頂壓成鉛塊，腐葉的腥氣裹著若有若無的魂哭鉆進鼻腔。

李云單手撐著歸墟令站起，喉間命咒烙出的紅痕還在滲血，卻先聽見了鎖鏈震顫的輕響——那聲音像極了催命的更漏，一下下敲在人心口。

“命擇者李云。“

陰云裂開道縫隙，三道黑影破云而下。

為首者玄衣翻卷，腰間拘魂鎖泛著幽藍冷光，眉眼藏在陰影里，聲線卻像淬了冰：“擅闖九幽禁地，擾亂命律秩序。“他指尖勾動鎖鏈，鎖頭擦著李云耳畔釘進巖石，“地府律令在此，束手就擒。“

鐘逸“嗤“地笑出聲。

他跪坐在李云右側，鬼紋暗了大半，此刻卻支著膝蓋直起身子，嘴角扯出個挑釁的弧度：“談律令？“他故意拖長尾音，余光瞥見對方指尖緊了緊鎖鏈，“剛才在鏡淵里掀翻生死簿的是誰？

把命擇者當靶子的又是誰？“他說著，右手悄悄垂到身側，指節蹭過地面裂縫——藏在指縫里的符紙“嘶“地一聲沒入腐土，歸墟令的氣息隨著符紙滲入冥嶺地脈。

“放肆！“左側的無常神君拍碎腰間判筆，墨汁濺在鐘逸腳邊，“敢對大人無禮——“

“老鐘。“任軒突然出聲。

他半跪在李云身前，原本沉穩的聲線壓得極低，帶著緊繃的顫音。

青年鬼差的目光掃過三個神君的腰牌，最后定在最右側那道身影上：“看第三個。“

李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神君玄衣下的手腕青黑如淤，呼吸間有腐臭的命噬之氣外泄——分明是被命律反噬侵蝕過的痕跡。

他喉結動了動，歸墟令在掌心突然發燙，金紅光芒順著指縫溢出：“被污染的。“

“或許能利用。“任軒的指尖在李云手背輕輕一叩，“他們內部不干凈。“

陰云又壓下幾分。

李云望著三個神君逐漸扭曲的表情，突然笑了。

他松開按在命咒上的手，任鮮血滴在歸墟令上，紅痕順著金紋蜿蜒如活物。“你們要緝拿我。“他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虛空里，“可知道歸墟令認的是誰？“

金紅光芒“轟“地炸開。

那是不屬于地府的遠古威壓。

為首的神君踉蹌后退，拘魂鎖“當啷“墜地；左側的判筆“咔“地斷成兩截，墨汁順著他顫抖的手腕往下淌；最右側的被污染者直接跪了下去，額頭抵著腐土，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嗚咽：“命主......歸位了......“

“走！“李云一把拽起鐘逸，歸墟令的光芒裹住三人。

他能清晰感知到——就在西北方三百步外，有冥脈節點在震動，那是地府氣運交匯的核心。

命咒的灼燒此刻成了最好的導航，順著血脈指向那里。“不能被動挨打。“他邊跑邊對任軒吼，“得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叛徒！“

“是變革的起點！“鐘逸抹了把嘴角的血，鬼火“騰“地竄起來，在身后炸出一片火海。

他回頭沖神君們扮了個鬼臉：“追啊！

不是要緝拿嗎？“

“找死！“為首的神君抹去嘴角血跡，袖中又抽出一條鎖鏈。

可他剛要擲出，被污染的同伴突然撲上來，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腕：“命主在此！

不可冒犯！“兩人扭打在一起，判筆、鎖鏈碎了滿地。

任軒落在最后，幽冥令在掌心燙出焦痕。

他回頭望了眼混亂的戰場，突然抽出腰間鬼刃，反手劈斷一截枯藤——斷藤“啪“地砸在巖石上，濺起的碎石正好砸中左側神君的膝蓋。

那神君痛呼一聲栽倒，被鐘逸的鬼火舔到衣角，玄衣立刻燒出個大洞。

“左邊那棵斷碑！“任軒突然喊。

李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腐土下露出半截刻著“生死“二字的斷碑——正是冥脈節點的標記。

他拽著兩人猛地加速，歸墟令的光芒在前方劈開一條路，腐葉、碎石被震得四處飛濺。

“到了！“鐘逸踹開最后一叢枯藤。

三人站在斷碑前，能清晰聽見地底下傳來的轟鳴——那是冥脈流動的聲音，像極了萬馬奔騰。

李云將歸墟令按在斷碑上，金紅光芒瞬間滲入石紋，斷碑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古字，每一筆都在震動，仿佛在呼應某種更古老的意志。

“這是......“任軒的瞳孔驟縮。

他看見斷碑上的古字正順著歸墟令的光芒往上爬，最后匯聚成三個血紅色的大字：“逆命始“。

“李云！“鐘逸突然拽他胳膊。

青年鬼差仰頭望著天空，臉色發白：“云......云裂了。“

李云抬頭。

鉛色陰云正被某種力量撕開，一道金色縫隙從天際直貫而下。

有光從縫隙里漏出來，不是幽冥的幽藍，不是鬼火的赤橙，是純粹的、灼熱的金。

那光里有身影踏空而來，玄衣上繡著九轉輪回紋，腰間懸著的不是鎖鏈或判筆，而是一輪淡金色的命輪虛影。

“你真以為自己能改寫命運？“

聲音像晨鐘，震得三人耳膜發疼。

李云望著那道身影，歸墟令在掌心跳得更快了。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頭迎上對方的目光：“至少......“他笑了，“試試。“

金色身影停在離他們十步外的空中。

命輪虛影緩緩轉動，每轉一圈，地面的斷碑便多一道裂痕。

李云能感覺到冥脈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歸墟令的光芒幾乎要刺破他的手掌——這是機會，也是危機。

“李云！“任軒突然拽住他肩膀，“冥脈要......“

“轟——“

斷碑在三人腳邊轟然碎裂。

金色光芒與歸墟令的金紅在虛空中相撞，炸出刺目的光團。

鐘逸的鬼火被震得熄滅，任軒的幽冥令“啪“地斷成兩截。

李云被沖擊力掀得撞在巖石上，卻在墜落時死死攥住歸墟令——他看見金色身影的衣角在光團里翻卷，命輪虛影上的紋路正在重組。

“逆命......“他咳出一口血，卻笑得更兇了，“才剛開始。“

光團逐漸消散。

金色身影站在原處，命輪虛影卻比之前更亮了幾分。

他望著躺在碎石中的三人，目光掃過李云掌心的歸墟令，又落在斷碑的殘骸上。

“很好。“他說，聲音里聽不出情緒，“那就讓你看看......真正的命律。“

陰云重新聚攏。

風卷著腐葉掠過李云的臉，他望著天空中那道尚未完全閉合的金色縫隙，突然聽見歸墟令在掌心低鳴——那聲音像極了某種古老的戰歌，正從地脈深處，從命輪虛影里，從所有被命運束縛的魂靈心底，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