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漫過青石板的涼意順著褲管往上爬，李云盯著對面那個與自己分毫不差的身影，喉結動了動。

他能清晰感知到對方身上流轉的陰氣——和自己命裁令里的氣息如出一轍，連無命之火在識海翻涌的頻率都完全同步。

“阿云？“鐘逸的聲音帶著顫，手心里的引魂鈴被攥得發燙，“這...這是照妖鏡成精了？“他往前跨半步，卻被任軒一把拽住后領。

沉穩的鬼差額角沁著細汗，判官筆在掌心轉了個圈，筆尖凝出的墨線如蛇般游向地面，在三人腳邊織成半透明的防御網：“別輕舉妄動。“他盯著“李云“腰間晃動的命裁令，“那令牌的紋路...和你的命數線重疊了。“

對面的“李云“忽然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和李云平時哄亡魂喝孟婆湯時如出一轍，可那雙眼卻像結了冰的忘川河：“你終于來了。

我等這一刻，已經太久。“

李云的命裁令在腰間震得生疼，他下意識按住令牌，掌心傳來的灼痛讓他想起三日前在枉死城追魂時，命執者那道穿透魂魄的冷笑。“你是誰？“他開口，聲音比預想中更沉，“命執者的棋子？“

“命子。“對方答得干脆，抬手撫過命裁令的紋路，“被植入你過去的命軌里，替你走完該走的路。“他指尖劃過祭壇上的命書殘頁，“等你死在忘川，我便接過你的身份，讓十殿繼續做命執者的提線木偶——多完美的局，不是嗎？“

鐘逸的引魂鈴“當啷“掉在地上。

他蹲身去撿，余光瞥見任軒正快速翻動懷里的殘卷，指尖在泛黃紙頁上連點七下，面色瞬間煞白：“他說的是真的。

殘卷里記著，命執者會在關鍵命軌處埋'命子'，本體若偏離軌跡，命子便會替代...若強行摧毀...“他喉結滾動，“命子與本體共享命格，你會和他一起散成鬼霧。“

“那怎么辦？“鐘逸猛地站起來，引魂鈴在掌心撞出脆響，“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取代阿云！“

李云沒說話。

他盯著命子身后翻涌的忘川水，那些拽過他腳腕的亡魂手此刻正扒著祭壇邊緣，眼眶里的鬼火全朝命子的方向傾斜——像在朝圣。

他想起剛當鬼差時，老鬼差說過“命軌如鐵，改命如逆水行舟“，可他偏要把這鐵軌砸出個窟窿。

“我要進他識海。“李云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火燒鬼域時的狠勁，“命子的核心指令在識海深處，我得從里面拆了這局。“

任軒的判官筆“啪“地拍在殘卷上：“風險太大！

無命之火本就傷魂，你還要拿它當橋...“

“不然呢？“李云扯了扯嘴角，指腹摩挲著命裁令的刻痕，“看著地府回到無名判官的老套命軌？

看著你我拼了命救下的亡魂再被命執者當棋子耍？“他轉向鐘逸，“小鐘，幫我護法。

任哥，用你的判官筆封了這祭壇的命線，別讓命執者察覺。“

鐘逸的引魂鈴突然爆發出刺耳鳴響，他抹了把臉，笑得比平時更野：“成！

要是那破命子敢傷你半根汗毛，老子把他識海拆了當引魂鈴掛墜！“任軒沒說話，只是重重拍了拍李云肩膀，墨線從筆鋒竄出，如活物般纏上祭壇四角的白骨。

李云閉目。

識海里的無命之火“轟“地燒起來，赤金色的火焰順著經脈竄向指尖，在掌心凝成一枚火蝶。

他抬手，火蝶振翅飛向命子——對方沒有躲，甚至主動張開雙臂，任由火蝶沒入眉心。

劇痛如潮水般涌來。

李云再睜眼時，身處一片白茫茫的識海。

正前方立著座金色寶塔，每層塔檐都掛著寫滿命軌的青銅牌，塔尖端坐著道模糊身影，聲音像銹了的青銅鐘：“你為何執意違命？“

“我不是違命。“李云仰頭，命裁令在手中發燙，“我要造自己的命。“他猛地攥緊令牌，無命之火裹著命裁令的金光沖天而起——這是他第一次用本命鬼差的魂火催發命器。

金色火焰撞上塔尖的瞬間，整座命塔發出瀕死的哀鳴。

青銅牌紛紛炸裂，寫滿“李云“二字的命軌碎片如雪片紛飛。

模糊身影發出尖嘯，可聲音越來越弱，最后只剩一縷黑煙散進風里。

“砰——“

現實中的命子突然踉蹌后退，胸口綻開個焦黑的窟窿。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再抬頭時，面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你...你竟敢...“話音未落，便化作一團鬼霧，被忘川水卷得干干凈凈。

李云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鐘逸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卻被他懷里的命裁令燙得縮手：“這令牌...怎么變紅了？“

任軒湊過來，借著鬼火看清令牌上的新刻字：“命之破壁者，已正式覺醒。“他抬頭望向幽冥源流的方向，那里原本平緩的黑霧突然翻涌如沸，像是有什么沉睡的東西被驚醒了。

“阿云？

阿云？“鐘逸輕拍李云的臉，卻見他睫毛顫了顫，緩緩睜眼。

可下一秒，鐘逸的笑僵在臉上——李云指尖的無命之火本是穩定的赤金，此刻卻像風中殘燭，忽明忽暗，偶爾還會迸出幾縷詭異的幽藍。

“小鐘...“李云啞著嗓子，想抬手，卻發現指尖的火焰燙得他發疼，“我這火...怎么...“

“沒事沒事！“鐘逸忙把他的手按回胸口，眼神卻和任軒撞在一起。

任軒盯著那簇不穩定的火焰，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話。

遠處幽冥源流的轟鳴聲越來越大，像是某種古老存在正掙脫束縛，而李云識海里的無命之火，正隨著那聲音，輕輕...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