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臺的震顫愈發劇烈，連石縫里滲出的幽藍光芒都跟著搖晃起來，像極了無數雙半睜半閉的眼睛在抽搐。

李云的無命魂核在胸骨下發燙，每一下震動都順著鎖魂鏈往掌心鉆，像有人用燒紅的鐵釬一下下戳他的神經。

“李兄！“鐘逸的鎖魂鞭啪地抽在裂開的石縫上，火星子濺起來又被幽藍光芒吞掉，“這地脈震得邪乎，我剛才感應到枉死城的野鬼又開始躁動了！“他額角青筋跳得比鎖魂鞭的震顫還快，手指無意識地攥著腰間的銅鈴——那是他從前勾魂時用來鎮鬼的，現在倒先給自己壓驚。

任軒的指尖還按在石面上，額間滲出冷汗。

他另一只手快速掐訣，三枚青銅符文從袖口滾出來，浮在半空滴溜溜轉，突然“叮“的一聲炸成碎片。“是九幽深淵。“他聲音發緊，指節因為用力按石面而泛白，“符文順著地脈追過去的...那是第一代地藏王神祇沉眠的地方。“

“地藏王？“鐘逸的鎖魂鞭差點掉在地上，“那不是傳說里鎮壓幽冥濁氣的老古董嗎？

我聽老鬼差說過，他的神像沉在深淵最底下，連十殿閻王都不敢輕易靠近！“他突然湊近任軒，“你確定沒看錯？

那玩意兒不是早該跟上古冥氣一起散了嗎？“

任軒扯了扯不存在的眼鏡，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法典殘頁里有記載，初代地藏王以神魂鑄鎖，將混沌古神封印在深淵。

后來地府建制，新神上位，他的神魂就...就沉眠了。“他喉結動了動，“但剛才符文碎的方向，是他的神座所在。“

李云盯著腳下越來越大的裂縫，幽藍光芒里隱約能看見石縫深處有暗金色紋路——像是某種被封印的鎖鏈。

他想起光繭里的黑色齒輪，想起命運意志消散前說的“舊神將醒“，原來不是警告，是預告。

“如果那位真的醒了...“任軒突然攥住李云的手腕，指尖涼得像剛從忘川里撈出來，“我們剛建立的守域體系根本扛不住。

舊神的神識能直接碾碎鬼差的魂力，到時候所有綁定的區域都會崩潰，野鬼潮...會比之前更兇十倍。“

鐘逸的鎖魂鞭“唰“地纏上自己的胳膊，這是他準備拼命的架勢：“那還等什么？

我現在就下去看看！“他剛要躍下望鄉臺，卻被李云一把拽住后領。

“你留著。“李云的聲音像淬了冰，無命魂核的熱度順著掌心往鐘逸后頸鉆，“守域鬼差剛綁定，需要人鎮著。

任軒的符文術要給他們加固契約，你帶著隊，萬一深淵的動靜引動其他區域亂了，第一個要崩的就是枉死城。“他松開手，勾魂鎖在指尖轉出銀弧，“我去。“

“李兄！“鐘逸急得臉都紅了，鎖魂鞭上的銅鈴被他搖得亂響，“那深淵里什么鬼東西都有，你一個人——“

“我有無命魂核。“李云拍了拍胸口，魂核的熱度透過道袍滲出來，“它能感應危險，真要撐不住，我跑得比誰都快。“他沖任軒挑眉，“你說初代地藏王以神魂鑄鎖？

我倒要看看，這鎖是鎖古神，還是鎖地府的未來。“

任軒沒說話，只是從袖中摸出半塊玉牌，塞進李云手里。

玉牌上刻著殘缺的“鎮“字，是他用法典殘頁里的術法連夜溫養的：“這是用守域契約的魂力溫養的，能擋一次神識沖擊。“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目光卻比任何時候都亮，“我們在上面等你。“

李云把玉牌塞進衣襟，轉身走向望鄉臺邊緣的裂縫。

幽藍光芒像活物似的往他身上纏，他卻覺得親切——這和他第一次勾魂時，無命魂核覺醒的光，是同一種顏色。

深淵里的黑暗比忘川底還濃。

李云的勾魂鎖自動浮起來，銀鏈上的符文像星星似的亮起來，勉強照亮三步內的范圍。

石壁上全是青苔狀的幽藍熒光，踩上去會發出黏膩的“吱呀“聲，像是什么活物的嘆息。

越往下走，壓力越大，他的肩甲被壓得咔咔響，無命魂核卻越來越燙，燙得他眼眶發酸——這是興奮，不是恐懼。

“轟——“

一聲悶響從正下方傳來，李云的勾魂鎖突然豎直向下，銀鏈繃得筆直。

他順著鎖鏈看過去，黑暗中浮現出一尊巨大的神像輪廓：盤坐的身形比十殿閻王殿的閻羅像還高兩倍，胸口纏著暗金色鎖鏈，每根鎖鏈上都刻滿他看不懂的古篆。

最駭人的是神像的雙眼——本該是空的眼眶里，此刻正滲出幽藍光芒，像兩顆被喚醒的星辰。

“凡人。“

聲音像山崩，又像春冰初融，震得李云耳膜發疼。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單膝跪地，神像的神識像無形的手，正掐著他的喉嚨。

“你膽敢篡奪命運之權？“

李云咬著牙抬頭，血從嘴角滲出來——他能看見神識的形態，是無數條金色絲線，正往他的無命魂核里鉆。

他突然笑了，笑聲混著血沫噴在石面上：“我不是篡奪者。“他撐著勾魂鎖站起來，鎖鏈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我是終結者。

命運不該被一個人掌控，地府也不該是神的傀儡。“

神像的眼睛頓了頓，幽藍光芒暗了暗又亮起來。

李云感覺壓在身上的神識松動了些，他趁機將勾魂鎖往前一送，銀鏈尖端的勾頭“叮“地撞在神像腳邊的鎖鏈上——那是暗金色的古鏈，刻著“封“字。

“你說初代地藏王以神魂鑄鎖。“李云喘著氣，無命魂核的熱度幾乎要燒穿他的道袍，“那這鎖，是封古神，還是封你們這些舊神的權？“他的聲音在深淵里回蕩，震得石壁上的幽藍熒光簌簌往下掉，“現在地府有新的秩序，守域鬼差能鎮一方，輪回道能順百魂——“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里面溫養的玉牌，“你要真覺得我在篡權，就試試碾碎這玉牌里的魂力。“

玉牌上的“鎮“字突然發出強光，那是守域鬼差們的魂力在共鳴。

神像的眼睛徹底睜開了，幽藍光芒里浮現出無數畫面：望鄉臺上正在加固契約的鬼差，枉死城里安靜啃著孟婆湯饅頭的野鬼，輪回道里排著隊的新魂...

“若你真有此志。“神像的聲音突然輕了，像老人在嘆氣，“便證明給我看吧。“

話音未落，一道幽藍神念從神像眉心射出，像利箭般穿透李云的胸膛。

他悶哼一聲，被沖擊力撞得貼在石壁上，勾魂鎖“當啷“掉在地上。

無命魂核在劇痛中瘋狂轉動，竟將那道神念絞成碎片——但更多的神念正從神像周身滲出，像潮水般涌過來。

與此同時，望鄉臺上的鐘逸突然踉蹌了一步。

他的鎖魂鞭不受控制地指向深淵方向，鞭梢的銅鈴炸成碎片：“任軒！

李兄那邊的魂力波動亂了！“

任軒的符文術法正做到一半，聞言指尖一哆嗦，半道符光“啪“地熄滅。

他盯著石面上倒映的深淵方向，瞳孔里映出幽藍光芒：“神念...初代地藏王的神念。“他猛地抓起法典殘頁，“走！

帶精銳鬼差去深淵！

李兄撐不住的話——“

“撐得住。“鐘逸已經召集了二十個守域鬼差，鎖魂鞭在掌心轉得呼呼生風，“那家伙連命運都敢撕，會栽在老古董手里？“他沖任軒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但咱們得去給他兜底，萬一他浪過了頭呢？“

深淵里，李云跪在地上，勾魂鎖在指尖發抖。

他望著逼近的神念浪潮，突然笑了——和之前撕裂命運時的笑一樣，帶著瘋勁，帶著銳不可當的光。

他握緊鎖頭，無命魂核的熱度順著鎖鏈往神念里鉆，像火融進冰，又像劍劈開霧。

第一波神念撞上勾魂鎖的瞬間，整個深淵都震了震。

李云的虎口崩開血線，鎖鏈上的符文卻更亮了。

他聽見神像的嘆息，聽見外界鐘逸的鎖魂鞭破空聲，聽見守域鬼差們的魂力共鳴——這些聲音混在一起，比任何神諭都清晰。

“來啊。“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勾魂鎖在黑暗中劃出銀弧，“讓我看看，是你的神念老，還是我的鎖...更硬。“

勾魂鎖的震顫越來越劇烈，像要掙脫他的手，直沖向那尊古老的神像。

而在更遠的黑暗里，更多的神念正從神像的鎖鏈縫隙中滲出，泛著幽藍的光，像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