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散了些，靈魂之源的光便如碎金般落下來，在李云臂彎里蘇瑤的睫毛上跳。

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正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變涼，像攥著塊即將化盡的冰。

鎖魂印的銀鏈還燙得驚人，他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她腕上的銀紋——那是他在陽間時刻下的契約，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將他神魂里最鮮活的那部分源源不斷渡給她。

“別攥這么緊。“鐘逸的聲音帶著酒氣，混著血銹味撞進李云耳膜。

他抬頭，見好友正仰頭灌酒，喉結滾動時，頸側那道新添的抓痕還在滲黑血。

酒液順著鐘逸下巴滴在焦土上，滋啦一聲騰起青煙，“你再這么耗，等會兒連站都站不穩。“

李云這才驚覺自己指尖發顫。

他低頭，看見蘇瑤蒼白的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方才抱她時太用力，竟把人硌疼了。

他慌忙松了松手臂，卻見她睫毛顫了顫，像片被風掀動的雪。

“醒了？“任軒的斷劍“當啷“一聲插在腳邊。

他蹲下來，指腹輕輕點在蘇瑤后頸的神魂印記上，幽綠的光順著他指尖漫開，“靈魂之源在給她補魂。“

蘇瑤的眼睫終于掀開條縫。

她望著李云，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聲音輕得像嘆息：“你...皺眉的樣子，比幽冥王的鬼面刀還嚇人。“

李云喉結動了動，想說什么，卻被她突然抓住手腕。

她的手指涼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目光卻落在他頸間——那里垂著串幽冥之眼掛墜，此刻正隨著她的動作微微發燙。

“看。“她另一只手撫上自己頸間的掛墜，兩枚金紋流轉的眼睛在靈魂之源的光里交相輝映，“它們在共鳴。“

李云這才注意到，兩枚幽冥之眼的掛墜正發出同頻的震顫，像兩顆極小的心臟在跳動。

他想起方才修復結界時，蘇瑤最后那片神魂碎片融進光里的剎那，自己分明觸到了穿越時的那陣眩暈——原來不是錯覺，是這兩枚掛墜在牽引。

“或許...“蘇瑤的聲音突然清晰了些，神魂印記的幽綠光映得她眼底發亮，“我們可以把靈魂之源和幽冥之眼的力量融合。“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我在神魂碎片里看到過...上古時，幽冥之眼本就是靈魂之源的一部分。

分開太久，它們都在找彼此。“

鐘逸的酒葫蘆“啪“地砸在地上。

他踉蹌著撲過來，發梢還滴著血：“你是說，把這倆寶貝疙瘩揉成個新玩意兒？

那玩意兒要是炸了——“他突然頓住，看了眼蘇瑤，又看了眼李云，把“炸成灰“三個字咽回肚子里。

任軒抽出插在地上的斷劍，用衣角擦著劍身的黑血：“風險太大。

靈魂之源是地府根本，幽冥之眼是蘇瑤最后一塊神魂。“他抬眼時，眼底的幽綠光比平時更濃，“但如果不試，明天幽冥王帶那'那位'來，我們連試的機會都沒有。“

李云低頭看懷里的人。

蘇瑤的眼睛亮得驚人，像兩簇在風里燒得更旺的火——他忽然想起剛穿越來時，這姑娘蹲在忘川邊數鬼火的模樣。

那時她總說自己記性差，現在倒像把被封印的鑰匙，正一點點插進命運的鎖孔。

“我查過幽冥王的老底。“他開口時，指腹輕輕蹭過蘇瑤手背，“他要請的'那位'，是當年被十殿閻王封印在無間地獄的血河鬼王。

那東西專吞神魂，連無常神君的鎖魂鏈都鎖不住。“他頓了頓，鎖魂印的銀鏈突然泛起刺目銀光，“但如果我們能融合出本源之力...或許能破他的局。“

鐘逸突然笑了。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和酒，從懷里摸出半塊烤得焦黑的糯米糕——不知是從哪場勾魂里順的，“行啊，反正我這條命早該在第七次勾錯魂時交了。“他把糯米糕塞進蘇瑤手里，“吃點，等會兒要是炸了，做個飽死鬼。“

蘇瑤被他逗得輕咳兩聲，卻把糯米糕掰成四塊，塞給每人一塊。

李云咬了口，焦糊味混著甜味在嘴里炸開——像極了他們這一路，血里帶笑，苦中藏甜。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四人圍坐在靈魂之源旁。

任軒用斷劍在地上畫符，每道符都閃著鎮魂的幽綠；鐘逸把最后半壇酒潑在四周，說是要“鎮鎮陰邪“；李云則握著兩枚幽冥之眼，感受它們的震顫頻率——蘇瑤靠在他肩頭，輕聲指導：“慢些...對，像哄小孩似的，讓它們別急著撞。“

當兩枚掛墜終于不再發燙，反而滲出溫暖的金芒時，遠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幽冥王的鬼面刀劈開陰云，刀身上的血珠濺在結界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

“他察覺到了。“任軒的斷劍突然劇烈震顫，符陣邊緣的幽綠光被震得支離破碎。

“來得正好。“李云把兩枚幽冥之眼按在一起。

金芒瞬間暴漲，照得四人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形怪狀的圖案。

他望著蘇瑤，見她眼底映著同樣的金光，像把終于出鞘的劍，“等融合成了，我要親自去無間地獄，把那血河鬼王的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燈臺。“

蘇瑤笑了，指尖輕輕點在他眉心：“先管好你自己。“

陰云又開始聚攏。

幽冥王的嘶吼混著血河翻涌的聲音從云后傳來，像無數惡鬼在磨尖牙齒。

但四人誰都沒回頭——他們的目光都落在掌心那團越來越亮的金光上，那光里有靈魂之源的溫柔，有幽冥之眼的堅韌，還有四個靈魂交纏的溫度。

風卷著夜的涼意吹過峽谷。

靈魂之源的光突然轉為柔和的乳白，像給大地蓋上層薄被。

李云抬頭，見月亮不知何時爬了上來，在陰云里露出半張臉，像在偷看什么秘密。

“該準備儀式了。“蘇瑤輕聲說。

她的手從李云掌心抽離，卻把那團金光托在自己心口，“等夜幕徹底降下來...“

李云望著她被金光照亮的側臉，突然想起穿越那天的陽光。

那時他還在陽間的巷子里追小偷，陽光也是這樣暖，照得人心里發慌——原來命運早就在那時埋下伏筆，讓他穿過生死，走到這里，走到她身邊。

他握緊了鎖魂印的銀鏈。

鏈上的小鈴鐺輕響，像在應和遠處越來越近的陰兵腳步聲。

而在靈魂之源的光里，那團融合的金芒正緩緩旋轉，像顆即將破曉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