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屏障內的空氣還殘留著方才能量碰撞的焦糊味。

李云指尖抵在蘇瑤后心，源源不斷輸送著陰差特有的魂火，試圖穩住她幾近潰散的神魂。

蘇瑤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陰影，忽然輕顫了兩下：“它……不攻擊了。”

李云抬頭。

方才還如怒海般翻涌的黑色霧氣不知何時靜了下來，那道籠罩在青金法袍里的身影正懸浮在十步外，周身繚繞的鎖鏈不再迸射雷芒，連眉心那枚代表上古神紋的印記都暗了幾分。

最奇的是它的眼睛——本應是無波無瀾的神之眼，此刻竟浮著層朦朧的霧氣，像被什么回憶纏住了腳。

“試探。”

冷不丁響起的男聲驚得李云脊背一繃。

他轉頭望去，秦始皇不知何時已跨過屏障邊緣，玄色冕旒垂落的玉珠在虛空中叮咚作響，指尖正摩挲著腰間半出鞘的青銅劍，“方才它有三次機會可以碾碎你們的魂核，卻都偏了三寸。神之意志不會平白施舍仁慈，這是在試你們的道心。”

蘇瑤捏了捏李云的手腕，她心口的玉玨突然泛起溫涼的光，那些新生長的紋路正沿著兩人相握的手攀爬，“看它的鎖鏈。”

李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纏繞在神秘身影身上的九根鎖鏈，此刻正隨著它的呼吸節奏明滅。

當鎖鏈暗下去時，能隱約看見鎖鏈之下的法袍上繡著極小的云紋——和地府鬼差服上的云紋有七分相似，卻多了幾分古老的滄桑感。

“是守護紋。”蘇瑤低呼，“我在酆都城最古老的殘卷里見過，只有上古負責鎮守大秘的神使才會在法袍上繡這個。”她的聲音突然輕下去，“可它的眼神……像極了我娘臨終前的模樣。那時候她被陰毒侵蝕神魂，明明認不得我，卻還在拼命把我往安全的地方推。”

話音未落，鎖鏈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神秘身影的指尖凝聚起一團青黑相間的能量球，這一次的攻擊沒有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倒像是故意控制了力道，擦著李云的左肩轟在他身后的石壁上。

碎石飛濺中，李云卻笑了——他能感覺到，這團能量里藏著若有若無的引導之意，像在說“來，往這里走”。

“它在給機會。”李云反手將蘇瑤護在身后，勾魂索斷處的暖橘色光痕突然亮起，“瑤瑤，用玉玨連我。”

蘇瑤心口的玉玨瞬間發燙，兩人的神魂在虛空中交纏成一束光。

李云能清晰感受到她記憶里的碎片：被車裂的父親最后塞給她的玉玨，在地府游蕩百年的孤獨，還有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縷穿過忘川霧靄的勾魂索帶來的溫度。

“我們來自陽間。”李云深吸一口氣，主動釋放出自己的神魂波動。

他沒有用任何法術，只是單純地將這百年間的經歷化作畫面，塞進那團青黑能量里：第一次勾魂時手忙腳亂卻超額完成十單任務，帶著鐘逸任軒把死氣沉沉的鬼差司變成“業績榜每日更新”的卷王窩，甚至為了勾秦始皇的魂在咸陽宮屋頂蹲了三天三夜被當成刺客……

“我們見過最絕望的魂，也見過最堅韌的魄。”蘇瑤的聲音融入他的波動，“您守護的秘密，或許比我們經歷過的所有苦難都沉重。但如果是為了地府，為了那些該入輪回的魂……”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神秘身影腰間的鎖鏈，“我們愿意和您一起扛。”

青黑能量球突然散作星屑。

神秘身影的法袍無風自動，鎖鏈上的金紋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暗銀色的本體。

它的身形變得半透明，李云能透過它的身體看見更深處的黑暗——那里沉睡著一座被鎖鏈捆住的青銅巨鼎，鼎身刻滿的不是符文，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守鼎……護魂……”

沙啞的、像生銹齒輪轉動的聲音在兩人識海炸開。

神秘身影的神紋印記開始碎裂，每一片碎渣都化作一道信息流：上古時期地府曾遭大劫，所有輪回道崩潰，是初代守鼎神使以神魂為引，將億萬萬無法入輪回的魂封在鼎中。

它本應在完成封印后消散，卻因執念太強化為守護意志，等待能解開鼎中秘密的“破局人”。

“可現在……”

神秘身影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它背后的青銅巨鼎劇烈震顫，原本捆住它的鎖鏈竟開始倒著生長，瞬間纏上了神秘身影的脖頸！

那些鎖鏈上浮現出陌生的咒文，每一道都在灼燒它的神魂。

它的神之眼重新變得冷硬如石，方才的迷茫掙扎被徹底碾碎，九根鎖鏈再次迸射雷芒，這一次的攻擊直指李云的心口！

“小心！”

蘇瑤的玉玨突然迸發萬丈白光，將李云推開半丈。

雷芒擦著他的衣角劈在地上，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

等煙塵散去，神秘身影已恢復成最初那副威嚴模樣，鎖鏈上的金紋重新流轉，連法袍上的云紋都被遮蓋得嚴嚴實實。

李云踉蹌著爬起來，伸手想去抓那道身影，卻只碰到一手虛無。

蘇瑤扶住他的胳膊，兩人望著重新變得冷若冰霜的神秘存在，心跳聲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更深處的黑暗中，青銅巨鼎的震顫仍未停止。

有細碎的魂光從鼎身裂縫里鉆出來，像極了人間除夕夜的煙火。

“它……它剛才想說什么？”蘇瑤的聲音帶著顫，“被打斷的那個‘可現在’……”

李云握緊她的手，勾魂索斷處的光痕亮得刺眼。

他望著神秘身影重新凝聚的攻擊架勢，忽然笑了——方才那一瞬間，他分明看見神秘身影在鎖鏈勒緊脖頸時，指尖悄悄指向了青銅巨鼎的方向。

“別怕。”他低頭替蘇瑤理了理被能量風暴吹亂的發絲，“它在告訴我們，真正的鑰匙，可能在那口鼎里。”

話音未落，神秘身影的攻擊已至。

這一次的雷芒里裹著刺骨的寒意，直逼兩人的神魂。

李云拽著蘇瑤就地翻滾，眼角余光卻瞥見秦始皇不知何時已抽出半柄青銅劍，劍身上流轉的帝王氣正與神秘身影的鎖鏈產生某種共鳴。

而在更遙遠的地府深處，鬼差司的鐘逸突然打翻了手里的生死簿。

他盯著墻上突然亮起的勾魂地圖——原本代表李云的紅點，此刻正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強光，像是要把整個地圖燒出個洞來。

“任軒！”他踹開旁邊的椅子，“快把最新的勾魂符全給我！那家伙肯定又在搞大事情了！”

屏障內，李云擦了擦嘴角的血，抬頭望向重新變得冷漠的神秘身影。

蘇瑤的玉玨在他掌心發燙，像一團不肯熄滅的火。

他們不知道那股壓制神秘身影的力量從何而來，不知道青銅巨鼎里藏著怎樣的秘密，甚至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被雷芒撕成碎片。

但有一點很清楚——

這局棋，才剛剛下到中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