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瑛能夠感覺到吳婕的狀態并不好。
她顯得非常倦怠,身體也散發著一股冰冷的味道。
“怎么回事?”
“婆婆傳來了信息,說她知道了,還叫我們也要小心些。”
吳婕的身子向陳瑛靠過去,陳瑛伸出手摸著她的身體,體溫低得有些嚇人。
“我是問你怎么了?”
陳瑛將她扶起來,吳婕的身體非常輕,絲毫不用力就把她抱了起來。
“要……要小心,婆婆可能出問題,小樓有些失控。”
吳婕的牙齒不斷地顫抖著,她伸出雙手緊緊抱住陳瑛。
“阿瑛,你要快點離開,離開這里。”
“為什么?”
陳瑛抱著吳婕向房內走去,結果吳婕卻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婆婆不在,樓里的東西都想上來,它們想要離開。”
“樓里的東西?”
陳瑛看著通向下面的樓梯。
小樓一共四層,下面三層每個房間里住著的都是邪祟。
陳瑛聽一樓的老鬼說起過,只要進入第四層的某個房間,拿到一張黃紙符,樓里的邪祟就能逃出去。
“它想上來,我把它攔住了,婆婆不在,小樓快控制不了它們了。”
“誰?”
陳瑛抱著吳婕轉過頭。
他能感覺到身后一陣陰冷的感覺,自從拳術小成之后,陳瑛的靈覺都比過去敏銳很多,但是轉過頭去看卻什么都沒有。
樓梯上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動靜。
“我用死人眉毛制成的線把它眼睛縫上了,它看不見,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再來了。”
吳婕閉著眼睛輕輕說著。
“快點走,我身上……身上有同命契,如果你出事,我也會死的……”
吳婕靠著陳瑛小聲說道。
“帶上這盞油燈,如果碰見什么對付不了的東西就點燃它,它們都害怕油燈的光。”
咔噠,咔噠。
樓梯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樓梯上緩緩地摩挲。
“媽媽,媽媽,我看不見,我看不見你勒我脖子的繩……”
“爸爸,爸爸,我瞧不著,我瞧不著你給我開膛破肚的刀……”
哀怨的哭聲從樓下傳了上來,吳婕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慌亂。
“相公,你快拿著油燈走吧……”
陳瑛沒有說話,只是將吳婕放在了自己身后。
黑暗之中已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影子。
穿著紅衣的小女孩四足著地,沒有任何牙齒的嘴伸出漆黑的舌頭哭嚎著。
她的兩只手在地上不斷地摩挲,一根根紅繩從她頭頂甩了下來,就像是一根根赤紅的腸子。
黑色絲線縫合的眼睛努力睜著,但只能撐開一條小小細縫,她嗚咽著,哭嚎著。
哭聲像是爪子撓玻璃一樣刺進人的骨髓中。她的臉在空中不斷嗅探,忽然她轉過臉沖著陳瑛一笑。
“我找到你了……”
她跳躍了起來,向著陳瑛飛撲。
“找死。”
陳瑛力聚雙拳,身形一閃,抬手便是一記手刀切入那邪祟的腰部。
以自己如今的拳術,距離剛柔并濟,內外同舉只有一線之隔,然而這一手刀所及,入手卻是一片虛無。
不好。
陳瑛暗道一聲不妙,面對這樣的對手,自己下意識地把它當成了一個活物。
顯然這樣的邪祟有的是欺瞞五感的手段。
小女孩的身形根本不存在,只有一條條紅繩從上方垂了下來。
一條,兩條,三條,它們纏住了陳瑛的脖子。
陳瑛死死攥住那紅繩,為自己爭取來一絲喘息的機會。
然而環顧四周,只有一片漆黑。
既然如此,自己也別藏什么招了。
“若是只有這點本領,恐怕你出不去。”
陳瑛低喝一聲,周身氣血運轉,一股大力自大椎深處延展開來,灌注于五指之上化為一道煞氣。
八卦秘傳·纏蟒勁。
“開。”
紅繩如同被撕扯的內臟,陳瑛咆哮一聲,周身一道淡淡的煞氣涌出。
就在陳瑛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當口。
一只皮球從黑暗之中飛出,帶著一股大力向著陳瑛頭顱砸來。
陳瑛力貫雙臂,在空中揮出一記直拳。
蓬。
體內的冰冷煞氣咆哮不休,陳瑛將那皮球直接擊回了黑暗之中。
黑影向后退去,那邪祟發出沙啞的嘶鳴。
霎時間仿佛有千百個幼童在一起發出哀鳴一樣。
哭泣聲傳入耳中,令人五內如焚,哭泣的聲音像是一把鈍刀在小腹內絞動肝腸。
痛。
在這痛楚中,陳瑛感應著自己身體內的煞氣。
那股冰冷的力量此刻如同一只被挑釁的猛虎,它正在體內憤怒地游走著。
它自丹田涌出,順著大椎向上而行,最終注入腦宮。
一股冰冷的力量貫穿了陳瑛的左眼。
剎那間,黑暗消退。
不,陳瑛看著黑暗之中的那個角落。
黑暗并沒有消退,而是自己看穿了這一層黑暗。
眼前是一道純黑的氤氳,是一片漆黑的毒霧一個惡毒的小鬼正躲在黑暗之下,它趴在樓梯上正在用雙手撕扯著臉上的縫線。
其中一只眼睛上的黑色縫線已經被它撕了個七七八八,滿是白翳的眼睛帶著無限的怨毒望了過來。
一眼望來,陳瑛如墜冰窟。
那雙眼睛里的怨毒足以封住人體內的血氣運行,陳瑛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不過這不重要。
陳瑛向前躍動,將自身的氣血運轉至極處。
拳在如神在,魁星踢斗。
飛起一腳帶著一道煞氣踹在那邪祟的胸口。
邪祟發出一聲悲鳴,那猶如猛虎的煞氣吞噬著它存在的根本。
陳瑛舉起右手三指,如鷹爪一般向前探出。
三根手指穿入它的頭顱,冰冷的邪氣如同一道道小刀切割著陳瑛的右手,不過陳瑛渾不在意。
他死死摁住自己所抓的某個東西,然后用力一拽。
一只怨毒的眼睛被陳瑛直接挖了出來。
邪祟崩潰了。
它尖叫著,它詛咒著,但是它無法繼續。
因為它用來感知世界的“結構”被破壞了。
陳瑛并不知道,他這一招不止是傷害到了眼前的邪祟,更傷害到了它的自我存在的“根本”。
失去了這只“眼睛”,它現在看不見陳瑛了。
逃。
它向著樓下退去。
“鐺……鐺……鐺……”
小樓第一次里響起了鐘聲。
刺啦。
一道幽綠色的光芒從身后照了過來。
吳婕捧著油燈,勉強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相公,你的手……”
陳瑛看著自己的右手,握著那邪祟眼球的右手上已經遍布黑色的紋絡,一圈一圈的就像是眼球。
不過很快,這黑色的紋絡就漸漸褪去,它們被自己體內的冰冷煞氣吞噬一空。
“這棟小樓……”陳瑛看著吳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吳婕看了看陳瑛吐出一口濁氣。
“婆婆的壽數要盡了,這里是她為自己選的陵墓。”
“這棟小樓……本身就是一個邪祟。”
“它以邪祟為食,每個房間里的邪祟其實都是它的獵物。”
“它本來不在港九,而是隨著地脈挪移,婆婆在錦官城鎮住了它,挪到了這里。”
“相公應該知道,從一層到三層,每層房間里都住著邪祟。”
“第四層之所以沒有邪祟,是因為第四層住著的就是婆婆。”
這個世界上的修行人臨命終時大部分會變成邪祟,這是陳瑛早就知道的事情,他一開始以為小樓里的種種奇異都是陳婆婆施展的手段。
是風蠱之術的一部分,沒想到答案居然這么簡單。
小樓之所以能夠困住這么多邪祟,之所以無人能夠輕松找到,并不是因為陳婆婆的本領,而是“本來如此”。
就像是住進了鬼當鋪的那個朝奉。
陳婆婆是住進了這座鬼樓的二房東。
“婆婆很厲害,它壓不住婆婆,但是現在……”
吳婕臉色灰敗,她將手里油燈放在地上。
“相公,請你跟我來。”
吳婕的腳步非常沉重,她走到了陳瑛第四層從沒去過的那個房間,陳婆婆平時修養的地方。
咔噠,吳婕擰動扳手,房門緩緩打開。
房間里只有一座巨大的黑色棺槨,那棺槨分為內外兩層。
外槨由青銅鑄就,上面繪畫著轉世輪回、學道、成仙,超脫物外的圖景,內棺木質呈黑色,紋理猶如掌紋,陳瑛看著那黑漆漆的內棺,想起來自己好像就是從這里蘇醒的。
不過現在里面躺著一個臉上帶著慈祥微笑的老太太。
陳婆婆就這樣躺在里面。
“婆婆壽數要盡了,她的陰神已經回不去自己的身體了。”
吳婕接著說道。
“婆婆現在沒法離開這座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