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疑惑。
那扭曲的怪影重新下拜,沙啞的聲音帶著一股刮骨刺肺的惡意。
“這位先生~你看我是像神還是像人?”
“那我問你,你是男人是女人,是男神是女神,啊,那我問你為什么頭頂尖尖的?有糖可樂無糖可樂哪個好喝?我認為冰鎮的更爽。”
陳瑛看著眼前這個怪物。
“你是為了碎銀幾兩還是限制你的數字,你不如先想一想,每個大于二的偶數是否是兩個質數之和,一個只給不給自己刮胡子的人服務的理發師能不能給他自己刮胡子。”
那扭曲的怪物抖了抖,過大的且矛盾的信息量已經突破了它的處理極限,實際上“冰鎮的更爽”那句之后,它就陷入了一種自我迷思之中。
“這位先生。”
“你為什么要這么在意別人的評價,我說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那你到底是什么?決定你是誰的到底是你自己的本質,還是他者的評價?不要讓他者的目光把你異化掉。”
陳瑛說著擺出一個拳架。
邪祟應該是個很復雜的總類,眼前這個討封的東西,就跟自己之前見過的幾乎所有類型不一樣。
第一類是類似帝女花、多毛怪這種怪物,他們對生靈有一種單純的惡意,其存在的目的就是屠戮。
你很難直接界定它們是人死以后變化出來的鬼。
第二類則是小樓里賣叉燒飯的老鬼,鬼市里賣面的老板,買賣的背后是他們保存著靈智,有著自己鮮明的行事邏輯,他們一定程度上還保留著“人”的色彩。
第三類則是疫婆,當鋪的鬼朝奉,陳瑛甚至覺得可以把陳婆婆也納入其中,他們曾經都是修行人,死后或者半死狀態將自己變成了某種不同的存在,非人非鬼。
蘇雄的那些手下更是努力往這條路上靠攏。
第四類應該就是眼前的這個東西,它有著明顯非人的本質,但是行事邏輯已經接近人類,有著自己的目標,并圍繞目標展開行動。
這一類或者可以直接的稱之為妖魔。
陳瑛曾聽文汝止說過,中州之所以這么多年來戰亂不休,就是因為有妖魔作祟。
甚至不少地方,乃至統帥一方的軍閥背后都有這類妖魔。
“你……一定……要壞我的事……”
怪影的身形扭曲著。
它能夠感受到自己思維之中的清明已經被這幾句話污染,眼下正是它蛻變的關鍵時刻,它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
必須毀掉這個“人”,抹去他的“評價”,自己的蛻變之路才能繼續向前。
干癟的爪子向前,它正要向前,然而陳瑛動的比它還要快。
掌似疾風,面對這樣的穢物,陳瑛根本沒有留手,將自己的招法盡數運用。
這一夜還很長,類似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少,自己只有以快打快,震懾住暗處的其他妖物。
殺。
眼前的怪物顯然非人,它也不具備其他人類說應該具有的弱點,所以也就根本不必在意這些。
陳瑛直接將這黃皮子當成了沙包,將八卦掌的奧義盡數使出,纏蟒勁貫穿雙臂。
一擊,兩擊,三擊……
步踏蓮花,拳掌奔雷,八卦掌原本便是講究避實擊虛的拳路,而陳瑛此刻更是將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致。
不管這怪物如何動作,它的雙爪都無法接近陳瑛,而陳瑛則是從它的身側發出自己的至強一擊。
“啊……”
怪物尖嘯著。
它仍然沒有脫去自己最原始的形態,陳瑛這種剛猛的攻擊依舊可以觸及它的核心。
不能繼續下去了,如果再任由眼前的人擊打下去,自己首先就會崩潰。
它那雙血中玻璃珠一樣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陳瑛,帶著無限的怨恨。
“我……記……著……你……”
啪嗒。
眼珠爆開,化為污血。
純粹的憎惡猶如一陣風,一抹影,輕輕攀附在了陳瑛的身上。
一股陰寒穿過了氣血的保衛,向著陳瑛最深處邁進。
它在深山之中不斷吞噬死人冰冷的腐肉,在村墟里一次次牟取人類的精血,刨開棺木,將棺材之中最精純的陰氣加以采煉。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釀成這甘美的怨毒。
這怨毒也是成就它今日的根基,更是它無往不利的武器。
陳瑛感覺到了沉重。
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五臟六腑上加了一道枷鎖,要將心臟困鎖,將肺臟壓平,把肝腎碾成醬汁。
身體正在失去控制。
“不夠。”
陳瑛看著眼前的怪物,對方此刻正在猖狂而笑。
“你這樣可完全不夠。”
身上的重負點燃了陳瑛心中的怒火。
自己可以接受否定,可以接受挫折,可以接受失敗……
但唯獨不會放棄。
陳瑛站了起來,繼續向前。
怪影的怨毒之念一如夢魘,心臟幾乎停滯,呼吸無法進行,就連控制肌肉都難如登天。
但陳瑛依舊向前。
我絕對不會放棄,不會將這幅軀體交給你控制。
此拳,此步,此身,三尺之內,我便是此處之神明。
一道勁力自十二重樓貫穿全身,原本凌亂的血氣轉瞬之間重新恢復。
陳瑛運轉周天,猛然揮出一腳。
這一腳之下,我便是天之武庫,我即是奎星。
陳瑛一聲怒吼,仿佛虎嘯。
魁星踢斗。
一腳送出,帶起一道酷烈煞氣,將那道怪影送去面見無常。
煞氣入體,怪影存在的根基被其破壞與否定,它身上的嫩肉一塊塊向下掉落。
“你……看我……像……”
即便到了此刻,它還在念叨著……
“我看你是個畜生。”
陳瑛看著怪影摔落在地上,化為一灘肉湯。
“瑛哥,你……哇……瑛哥……你真是太威了。”
花衫榮興奮地叫著。
“這是咩腿法?一腳踹死鬼。”
陳瑛大口喘著粗氣,剛才那一腳不知道帶動了什么,現在的自己感覺十分饑餓。
那種重生之初的饑餓仿佛又回來了。
翻腸倒肚來煎人壽。
陳瑛看著花衫榮,這小子看上去味道不錯。
“瑛哥,你眼神好像不太對。”
陳瑛根本不理他,向著花衫榮的右手抓了過去。
一道寒流順著自己的手臂進入體內,身體之中那一團煞氣仿佛活了過來,貪婪地吞食著這點珍饈,不過這點東西仍然不足以讓它滿足。
它不滿的咆哮著,如同一條饑餒的餓虎,對這點食物并不滿足。
“哇,瑛哥,我的胳膊……”
花衫榮看著自己的胳膊,上面那銅錢一般的瘡痕正在褪去。
不夠,還遠遠不夠。
陳瑛望向這座破廟之外,煞氣還需要更多的食物。
原本折騰不休的井蓋忽然之間不動了。
圍繞著院墻跳舞的紅繡鞋好像累了,一溜煙的鉆進了夜色里。
榮億街上靜悄悄的,夜色一下子靜謐起來。
然而在陳瑛身后的廟宇之中忽然生出一股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