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后頸傳來灼燒般的刺痛，記憶鋼印正在生效。五分鐘前她在莫高窟第328窟執行的收容任務，此刻已化作電子塵埃從神經突觸間剝離。這是她加入時間褶皺管理局的第七次記憶清除，防護服內襯的汗水卻比第一次還要冰涼。

“第七層洞窟已穩定，虛像重合率99.3%。“耳麥里傳來陳晃的通報，這位搭檔的聲音永遠帶著實驗室咖啡機的焦糊味。林深低頭檢查時態穩定儀，全息屏上的敦煌星圖突然扭曲成漩渦狀——本該靜止的初唐壁畫，此刻正在她眼皮底下緩慢剝落。

夜視鏡自動調亮兩檔，林深看見供養菩薩的飄帶無風自動。按照《收容手冊》第14條，這種0.7%的異常波動只需注入量子凝固劑。但當她的注射槍對準壁龕時，畫中樂伎的箜篌突然斷了一根弦。

“別碰！“沙啞的男聲從背后炸響，林深的手腕被鐵鉗般的手掌扣住。本該是虛影的壁畫修復師正站在她身后，藏青工作服上還沾著六十年前的敦煌沙塵。對方虎口處的蓮花紋刺青與她腕間胎記完美重合，就像密鑰插入鎖孔。

時態穩定儀爆出刺目紅光，全息屏跳出鮮紅的【實體化警告】。林深摸向腰間的記憶消除棒，卻抓了個空——修復師手里正掂著她的裝備，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銅框眼鏡后閃過數據流的幽藍。

“1987年9月12日，你在這里摔碎了西魏時期的陶燈。“修復師的聲音帶著時空疊音，“現在輪到你告訴我，為什么三十年后管理局還在用同款記憶消除技術？“

洞窟突然劇烈震顫，陳晃的驚呼被電磁干擾撕成碎片。林深的防護面罩映出駭人景象：原本繪制飛天的西壁正在滲出血珠，那些千年礦物顏料混合著現代AB型血液，在墻上匯成倒流的沙漏圖案。

修復師突然扯開衣領，鎖骨下方露出電子燒傷的疤痕。林深看清那串編號后如墜冰窟——TRA-MR-01987，這正是她上周在檔案館見過的絕密檔案編號，記錄著1987年莫高窟首位自戕的收容員。

“小心記憶鋼印的第十八重副作用。“修復師將消除棒插回她腰間時，指尖在金屬表面刻下楔形文字，“當虛構的記憶超過本體經歷，你就會變成...“

陳晃的量子刀從背后貫穿修復師的胸膛，飛濺的卻不是鮮血。銀灰色的納米蟲群從傷口噴涌而出，在洞窟內聚合成佛經中的阿修羅相。林深腕間的管理局手環突然解鎖，全息屏自動播放本該被清除的記憶片段：

七歲那年她在修復院看到的飛天素描，作畫人簽名處正是這個修復師的工號；十八歲面試時考官多問的那句“你對敦煌特別執著“；還有二十三小時前陳晃偷偷更換她記憶消除劑時的手部特寫。

“林深！啟動緊急凝固程序！“陳晃的吼叫裹挾著量子刀的嗡鳴。但林深的手已經按在洞窟中央的《金剛經》碑文上，那些被歷代信徒摩挲凹陷的文字突然開始游動。當修復師的身體完全化為蟲群時，她看清了每只納米蟲背部的刻字——全是不同字體的“林“字。

時空裂縫在碑文徹底重組后顯現，林深被吸入的瞬間看見兩個陳晃：一個正在揮舞量子刀，另一個卻站在管理局頂樓的觀測窗前，胸前掛著副局長的徽章。強光吞沒意識的最后一刻，她聽見1987年的自己正在哭喊：“爸爸！別跳進時間裂縫！“